清空作業區，半徑三十米。

防御組，三點、九點、十二點方向建立警戒哨。

工程組，準備卸載主設備?！笨▊惖穆曇敉ㄟ^頭盔內置的通訊器傳來，清晰、沉穩，不帶絲毫猶豫。

他正站在那面巨大的藍色水晶山壁前，手里拿著的不是戰錘，而是從ATV-7上取下的激光水平儀。

伊芙靠在一塊扭曲的巖石上，雙臂環抱，像一個挑剔的監工，看著騎士們以軍用標準一絲不茍地清理出一片平地。

幾個拾荒者則在一旁竊竊私語，時不時對騎士們過于板正的動作發出低低的嗤笑。

“你看他那樣子，”一個外號叫扳手的拾荒者對同伴說，“拿個測量儀跟拿著國王的權杖似的。不就是找個平地嗎？我用腳踩兩下都比他快。”

“閉嘴，扳手?！币淋經]有回頭，聲音卻準確地傳了過去，“總承包商的設備，弄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想早點回去喝熱湯，就去幫他們把鼴鼠抬下來?！?

“鼴鼠3型便攜式地質勘探與巖芯取樣鉆機”，這個拗口的名字在蘇燼嘴里說出來是熱愛，在卡倫嘴里說出來是責任，但在拾荒者們嘴里，就簡化成了簡單粗暴的鼴鼠。

那個銀灰色的大號手提箱，在四個騎士和兩個拾荒者的合力下，被小心翼翼地從勘探車上搬運下來。

它比看上去要沉得多。

卡倫蹲下身，打開箱子，露出了里面折疊得如同一件藝術品的鉆機主體。

他深吸了一口氣，腦海里飛速閃過操作手冊第三章第二節的全部內容，那段被蘇燼當作救命稻草灌輸進他腦子里的知識，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基座展開，液壓鎖解除?！彼贿吥钸吨?，一邊伸手去按一個紅色的按鈕。

“隊長，等等！”旁邊一個年輕騎士喊道，“手冊上說，要先檢查鎖定銷的狀態指示燈！”

卡倫的手指在按鈕上方一厘米處停住，他看到了那個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正閃著微弱黃光的指示燈。

他的臉頰微微發燙。背下來，和實際操作，完全是兩碼事。

“干得好，馬丁?！彼粍勇暽厥栈厥?，轉向另一側，開始檢查手冊上要求的十六個固定螺栓的扭矩。

伊芙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她看到那個叫扳手的拾荒者，不知何時湊了過去，指著一個接口對卡倫比劃著什么。

卡倫先是皺眉，似乎在懷疑對方的專業性，但聽了兩句后，他點了點頭，從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支特殊的套筒扳手。

半小時后，這臺科幻造物終于在山壁前穩穩地立住了。

它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鋼鐵蝎子，鉆頭高高翹起，直指那片藍色水晶。

“連接ATV-7備用能源接口，啟動預熱程序。”卡倫下達指令。

粗大的能量導管被接上，鉆機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控制面板上的指示燈依次亮起，最后匯聚成一片柔和的綠色。

“光譜分析儀校準……完成?！?

“鉆頭水平儀校準……完成。”

“冷卻液循環系統壓力……正常?！?

卡倫看著終端上逐一跳出的“正?！碧崾?，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成就感。

這和在戰場上擊倒一個敵人完全不同，這是一種精確、有序、一切盡在掌握的滿足。

“開始鉆探。初始轉速三百，進尺速度每分鐘五厘米?！彼聪铝藛影粹o。

“嗡——滋滋滋——”

復合陶瓷金剛石鉆頭開始緩緩旋轉，尖端觸碰到藍色水晶的表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堅硬的水晶表面爆開一串細微的火花，隨后，鉆頭穩定地切了進去，藍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聲音并不算巨大，但它的頻率極為特殊。

一種高頻的、持續的、仿佛能鉆進骨頭縫里的噪音，迅速在山谷間擴散開來。

一直縈繞在眾人腦海中的“哭泣”次聲波，仿佛被這股新的噪音激怒了，變得更加狂躁。許多隊員的臉色又開始發白，精神屏蔽頭盔的負荷指示燈開始閃爍。

“所有人，將屏蔽功率調到百分之九十！”伊芙厲聲命令，“防御組，注意周圍，這聲音會把山里所有的怪物都叫醒！”

她的烏鴉嘴總是很靈驗。

話音剛落，遠處扭曲的樹林里，傳來一陣騷動。

幾頭長得像蜥蜴，卻沒有皮膚，全身覆蓋著跳動肌肉纖維的怪物，從陰影中躥了出來。

它們的眼睛是純粹的黑色，沒有瞳孔，充滿了混亂的惡意。

有幾只被鉆機發出的噪音吸引，徑直沖向作業區。

“敵襲！”警戒哨的騎士發出了警告。

“防御組，自由開火！別讓它們靠近鉆機！”卡倫頭也不回，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鉆探數據的顯示屏上。

屏幕的一側，是不斷滾動的深度和轉速數據。

另一側，則是光譜分析儀實時反饋的礦物成分柱狀圖。

代表石英和長石的灰色與白色柱條占據了大部分，但一抹極細的、代表著未知高能反應的藍色線條，正隨著鉆探的深入而緩緩增長。

“百分之三……百分之五……穩定下來了！”卡倫低聲說。

“隊長！右翼！它們從巖壁上爬過來了！”

幾只更小的、如同蜘蛛般的肌肉怪物，利用巖壁的凸起，繞過了正面的防線。

“扳手！抄家伙！”一名拾荒者大吼一聲，他和另外幾名拾荒者沒有去拿什么高科技步槍，而是從腰間抽出了改造過的、能發射高壓氣釘的工業射釘槍。

“噗！噗！噗！”

他們沒有騎士們精準的槍法，但他們對時機的把握卻如同本能。

總是在怪物跳躍的最高點，或者攀爬的間隙開火。

淬火的鋼釘無法對怪物造成致命傷，卻能精準地將它們的肢體釘在巖壁上，暫時阻止其行動。

隨后，騎士們的精準射擊會補上致命一擊。

這是一種毫無章法、卻又高效得可怕的配合。

騎士們負責正面壓制和精準點殺，拾荒者們則用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和陷阱，負責控制和騷擾。

伊芙沒有動，她只是靜靜地觀察著戰場。

她注意到，這些怪物雖然狂暴，但行動模式很單一，就是一味地沖向噪音源。

它們的威脅，在有準備的情況下，并不算致命。

真正的威脅，來自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