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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御史交鋒

監察御史鄧綱的行轅設在城東一處清靜別院,門口站著披甲按刀的親隨,氣氛顯得森嚴。

慕容良被帶進一間廂房,門窗緊閉,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盞油燈,別無他物。

鄧綱沒有立即見他,足足晾了他整兩個時辰。

這也是慣用的手段,無非是熬人心志。

慕容良沒坐,就站在廂房的窗前,看著外面天色從明亮到昏暗,臉上始終沒有什么表情,其實心里卻在飛快地盤算。

鄧綱來的太快,也來的夠巧,明顯是被人請來的刀。

王家人沒這能量,背后必定還有他人算計。

是瑞昌號京城的那位?還是吳元禮的政敵?

思索之間,廂房的門緩緩打開。鄧綱走進來,依舊是穿著那身青色的官袍,掃視屋內片刻,自己坐到桌子后面,根本不關心慕容良是坐或是站。

“慕容良。”鄧綱在桌后坐好,輕聲喚道:“康州工造局技正,原籍不詳,流落至此。因獻新式農具,得代刺史李琰賞識。”

“然,爾借工造局之便,行強占民田。苛待匠戶、賬目不清之事,更煽動李琰大興土木,開鑿水渠,勞民傷財,以致怨聲載道。”

“本官所言,是也不是?”

一頂頂大帽子扣下來,句句指向要害,字字如刀飲血。

慕容良從窗邊轉過身,躬身回答:“回御史,皆非事實。”

“哦?”鄧綱雙眼微抬,手指訴狀,“豐茂鄉民聯名訴狀在此,言你強占良田,毆打鄉民。州丞呈文,言你工程浩大,耗費無度,府庫堪憂。漕司亦有抱怨,因你運輸石料,阻礙漕運。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敢狡辯?”

“御史明鑒。”慕容良顯得不卑不亢,“所謂強占民田,乃是王家族人坐地起價,索要十倍補償未果,便阻撓勘測,我方護衛驅離時,確有推搡,但絕無毆打。此事,當時在場數十招募民夫皆可作證。御史可隨時傳喚對質。”

“庫府耗費,”他繼續道,“工造局所有收支,皆有明細賬冊,一筆一筆,清晰可查。至今為止,工造局售出農具所得利潤,并瑞昌號捐輸款項,支付工程款及民夫工錢后,仍有結余。賬冊在此,請御史過目。”

他從懷中掏出一本簿冊,正是文茹雪平日記錄的核心賬目摘要,雙手呈于鄧綱面前。

鄧綱沒接,只輕掃一眼:“賬目可造假,利益驅使,什么都做的出來!”

“至于漕運,”慕容良面不改色,并不接鄧綱話語,繼續說道:“石材木料運輸,皆在漕司規定之閑暇時段進行,且每次皆提前報備,支付額外費用,有漕司小吏簽收單據為憑。御史可調取漕司記錄查驗。”

他句句回應,皆有實據,邏輯嚴密,將鄧綱羅列指控一一化解。

鄧剛沉默片刻,話鋒一轉:“即便工程本身無大錯,你鼓動李琰,以官府的力,行商賈之事,與民爭利,此乃違背祖制,擾亂市場秩序!工造局所出農具,低價傾銷,致使城中多家老字號鐵匠鋪、木匠坊難以為繼,此非與民爭利,又是什么?”

“御史此言差矣。”慕容良立刻反駁,“工造局并非與民爭利,而是惠民抑豪。此前康州農具,多為幾家大商行把持,質次價高,盤剝農戶。”

“工造局產出農具,質量更優,價錢卻更低,迫使奸商降價,受益者是萬千農戶。此乃打破壟斷,促進競爭,何來與民爭利?若說因此倒閉之鋪戶,乃是其不思改進、只顧牟利之下場,市場擇優而汰,自古皆然。”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更何況,工造局招募流民匠戶,以工代賑,安置無數,使彼等有飯吃,有屋住,不致淪為流寇,擾亂地方。此舉非但與民爭利,實乃安定地方、增加稅賦之善政!御史不查其利,反責其非,使我一民實難理解。”

鄧綱被這番結合了現代經濟學和民生考量的言論噎了一下,他顯然沒有遇到過能把“與民爭利”辯解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人。

鄧綱輕笑一聲:“巧舌如簧!縱你千般理由,激起民怨是實!王家族老乃是地方耆宿,聯名上書,豈是空穴來風?你在此地,已是眾矢之的!李琰受你蠱惑,已然鑄成大錯!本官勸你,認清形勢,莫要自誤!”

這話已是赤裸裸的威脅,暗示他若不認罪,就要連同李琰一起拖下水。

慕容良卻啞然失笑:“御史大人來康州,想必行程匆忙,許多事未必盡知。小民這里倒有一件趣事,想說與御史聽聽,不知大人可有興趣?”

鄧綱手指壓在訴狀之上:“本官沒空聽你講故事!”

慕容良自顧自說了下去,全然沒有理會鄧綱的話,“去歲冬,嶺南道觀察使大人一位寵妾的兄弟,在康州低價強購了一批上等的桐油,轉手高價賣與了官船廠。”

“這批桐油的原始貨主,似乎姓王。而經手此事的,恰好是瑞昌號的一位大掌柜,據說,觀察使大人對此事,頗為關切。”

鄧綱放在狀紙上的手指輕微顫動了一下,臉色沉郁!

慕容良這話,看似沒頭沒腦,可卻戳中一個關鍵點:嶺南道觀察使!那是他鄧綱的頂頭上司!而這件事,想必都能想到涉及觀察使的私密家事和可能存在的利益輸送!

慕容良怎么知道的?!

“你···你胡言亂語什么!”鄧綱站起身,強壓著內心的慌亂。

“小民是否胡言,御史大人心中自有判斷。”慕容良不退反進,“小民還聽說,那位瑞昌號的大掌柜,與京城某位貴人過往甚密。那位貴人,似乎與朝中不滿吳元禮天使查案過于‘積極’的一位御史大夫交情匪淺。”

這話說出來,要的直取要害,要的是心忌三分,要的是鄧綱不敢去觸碰那條線。其實就是點明了鄧綱你是受人指使的背景和動機!甚至暗示了指使他的層級和目的!

鄧綱后背滲出一層冷汗!他清楚慕容良所指何處,也明白此話的暗示,但這些隱秘的官場勾連,慕容良一外鄉匠戶如何得知的?!這也絕不是一個普通匠戶能知道的事情!

慕容良不再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他。房間里的氣氛頓時有些許的尷尬。

鄧綱站了一會兒,緩緩坐回椅子,臉色陰晴不定。他知道,今天這案子,審不下去了。因這個慕容良手里掌握的東西,遠比他想象的要多,也更致命。

再逼下去,恐怕自己要先惹一身騷,這趟渾水,進去容易,出來難啊!

“你···”鄧綱穩定好了情緒,緩聲說道:“你說的這些,與本官所查之案無關,本官行事,只憑律法證據。”

“小民明白。”慕容良見好就收,“小民亦堅信,御史大人明鏡高懸,定能查明真相,還工造局與李使君一個清白。”

鄧綱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身體似極度的疲憊:“你···先下去吧,沒有本官手令,不得離開別院。”

“是。”慕容良轉身退出房間,腳步沉穩。

廂房的房門關上,鄧綱獨自坐在房間里,盯著眼前跳躍的燈焰,一股無名之火無處發泄。他拿起慕容良留在桌子上的那本賬冊摘要,翻了幾頁,上面的數字清晰工整,條理分明。

他原本以為來康州是捏了個軟柿子,撈點政績,也做個順水人情,幫自己上面的人敲打一下不安分的吳元禮和李琰。沒成想,碰上的根本是個渾身是刺、還藏著毒牙的硬茬!

這事,進退兩難,有點棘手了!

而在鄧綱獨自思量事情怎么解決時,別院外邊,文茹雪穿著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像尋常民婦一樣挎著籃子,從遠處走近別院。她眼睛快速地掠過戒備森嚴的別院大門,以及門口那幾個鄧綱帶來的隨從的服色和佩刀,然后低頭快步離開,轉入一條小巷內。

在巷子里,啞女正焦急地等在那里。

文茹雪從籃子里摸出一小塊炭筆和一張小紙片,快速地寫了幾個字,塞給啞女,又低聲囑咐了幾句。

啞女點點頭,將紙片小心藏好,快速消失在巷子的深處。

文茹雪則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著刺史府的方向走去。

李琰,現在該輪到你了。是繼續搖擺不定,還是···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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