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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返青之禍

雨水像鞭子一樣,抽了慕容良整整一夜。

泥漿裹著身子,凍得人牙齒發顫。

第二天,雨勢稍歇,但天色依然陰沉。

田里漚得發臭的積水,順著新挖開的深溝,緩慢地流出。

渾濁的水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下降,露出了秧苗根部的黑褐色爛泥。

昨天還軟爛發黑的根須,今天部分側根已經有微弱的變化,情況沒有繼續惡化!

成了!第一步成了!排水有效!

一股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戰栗沖上頭頂,使得慕容良短時的頭暈目眩,差點栽倒在泥水里。

不能停!還有第二步!

“王老栓!草!熬汁!”慕容良急切的喊道。

田埂邊,臨時用幾塊破石頭壘砌的簡易土灶上,架著一口滿是銹跡的破鐵鍋。

王老栓佝僂著背,正往灶膛里塞一些半干的柴禾。濃煙嗆的他眼淚鼻涕橫流。

旁邊,割下的辣蓼草被胡亂地塞進鍋里。

“火···火點不著啊···”王老栓帶著哭腔,濕柴只冒煙不起火。

“蠢貨!”田埂上傳來劉癩子的罵聲,

“連個火都生不起來!廢物!”

他裹著油亮的蓑衣,三角眼里滿是看戲的殘忍。

慕容良抹了把臉上的泥水,快步沖上田埂,一把推開癱倒的王老栓。

他看了看灶膛里的柴禾,蹲下身,抽出里面的濕柴,只留下幾根相對干燥的枝條作為引火用,又從旁邊撿了一大把相對干燥的枯草,塞到引火枝條下面。

“火鐮!”他頭也不回的吼道。

一個年輕田奴遞過來兩塊燧石和一小撮火絨。

他回憶著前世野外生存課的點滴,將火絨小心墊在揉搓過的枯草下,用燧石對著火絨邊緣,狠狠一擦!

嗤啦!

一點火星迸濺到火絨上,變紅,橘黃色的火苗在枯草中心跳躍!

“著了!著了!”王老栓聲調都變了。

慕容良快速將幾根細小的干樹枝放在點燃的枯草上,濃煙漸漸散去,柴禾燃燒起來!

“加柴!小火慢熬!草汁要濃!”

慕容良吩咐道,整個人幾乎虛脫。他癱坐在泥濘的田埂上,背靠著石頭,大口喘著粗氣。

破鐵鍋里的水開始冒泡,辣蓼草在翻滾的熱水里慢慢變成一種渾濁的深褐色濃汁,一股混合著辛辣和苦澀的氣味彌漫開來。

熬了足足兩個時辰,草汁濃稠得如同墨汁。

慕容良用一根木棍攪了攪:

“潑!趁熱!潑到秧苗根部的土里面!均勻點!”

王老栓和兩個年輕的田奴,用破瓦罐舀起濃稠的草汁,將深褐色的汁液潑灑在裸露的秧苗根部區域,刺鼻的氣味更加濃烈。

劉癩子遠遠看著,捂著鼻子罵道:“裝神弄鬼!”

第三天,是賭命的最后一天。

雨徹底停了,但天空依舊灰蒙蒙的,壓的人喘不過氣。

慕容良是被人架著來到田邊的。

三天不眠不休的高強度勞作、背上的鞭傷和巨大的精神壓力,已經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力氣,高燒讓他渾身滾燙,眼前發黑!

但他必須來!

田里的水排的更干了,大部分區域露出了濕滑的泥底。

被潑灑過辣蓼草的秧苗區域,景象···明顯與原來有所不同。

“二狗哥···你看···你看那片秧苗···”

一個年輕的田奴指著田中央一小片區域。

慕容良掙扎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片區域里,原本發黑要倒伏的秧苗,雖然整體依舊顯得病弱,但頂端已變成青色的嫩葉。

不是幻覺!

他踉蹌著走到那片區域,雖然大部分葉片依舊病態,根部問題也遠未解決,但最關鍵的一點——腐爛和發黃的蔓延趨勢,被遏制住了!

這些秧苗,暫時···穩定住了!

成了!他的知識,在這個愚昧的時代,第一次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雖然只是暫時的穩定,秧苗離“活過來”還差得遠,但這意味著他的理論是對的!

排水和土法殺菌,有效!

“活了···真沒繼續爛了?”王老栓佝僂著背湊過來。他種了一輩子地,從沒見過爛成這樣還能止住頹勢的秧苗!

這不是農術,這簡直是···神跡!

另外兩個田奴也圍了過來,看著那片區域的秧苗,眼神里充滿了敬畏和一種狂熱的情緒。

他們看向慕容良,仿佛在看一尊活著的神祇。

“神了!二狗哥,你···你有神術??!”一個年輕田奴脫口而出。

“噓!別瞎說!”王老栓嚇得一哆嗦,下意識看了一眼田埂上抱著膀子的劉癩子。

他對慕容良說:“二狗···不,慕容小哥···你···你真是神人下凡不成?”

田埂上,劉癩子的三角眼瞇著,盯著田里幾個田奴圍在慕容良身邊,又看了看田里那片確實活過來的秧苗。

他不懂什么農術,但他懂人心!這些賤奴看慕容二狗的眼神,讓他心里極其不舒服,甚至生出一絲不安和···嫉妒?!

他冷哼一聲,甩了一下鞭子,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莊院方向走去。

這事,必須立刻稟報福爺!

這二狗,留不得了!

莊院里,劉福那間彌漫著劣質熏香和酒氣的偏房里。

“你說什么?那片爛秧苗···真沒繼續爛?活過來了?”劉福捻著下巴上稀疏的幾根胡須,細長的眼睛里陰晴不定。

“千真萬確,福爺!”劉癩子弓著腰,在旁邊煽風點火道:

“小的親眼所見!那片秧苗,確實跟旁邊的不一樣了!還有那幾個下賤田奴,現在看慕容二狗的那眼神···嘖嘖,簡直跟看廟里的菩薩一樣!”

“一口一個‘神術’!小的聽著都覺得瘆得慌!”

“神術?”劉福的聲音陡然轉冷,“哼!一個下賤田奴,也配談神術?”

他站起身,肥胖的身子在屋里來回走了兩步。秧苗暫時穩住了,對他這個管家而言,本是好事,至少莊主那邊的怒火能平息不少。

但慕容二狗···這個賤奴展現的東西,太詭異了!也太危險了!

劉福的小眼睛里,兇光畢露。

他忌憚的不是什么“神術”,而是這“神術”帶來的聲望!

一個能“起死回生”的田奴,在那些愚昧無知、朝不保夕的田奴眼里,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威信!意味著號召力!意味著···

對他劉福這個管家權威的潛在挑戰!

今天他能讓快死的秧苗穩住,明天他會不會就能讓其他田奴也“活”出點別的心思?

今天那些賤奴喊他“神人”,明天會不會就敢不聽自己這個管家的號令?

這比“妖法”更可怕!

“妖法”只會讓人恐懼、遠離,而這“神術”···

卻可能讓人追隨!

絕對不行!

劉家莊的田奴,只能有一個天,那就是他劉福,是莊主劉茂!

一個田奴,就該像爛泥一樣趴著!

想冒頭?想得人心?那就是找死?!

“不知死活的東西···”劉福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看來,三天前那頓鞭子,還沒讓他長夠記性!”

他突然停下腳步,滿眼殺機。

“去!告訴慕容二狗,秧苗既然‘穩住’了,算他走了狗屎運!死罪暫免!”劉福陰冷地說道,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莊主有令,讓他即刻滾去后山最陡峭的那片石坡地,給老子開荒!”

“開不出三畝能種的地,就打斷他的狗腿,丟到亂葬崗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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