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自大。
剛愎自用。
無法無天的皇帝。
又開始抽瘋了!
當朱祁鎮向驛站內的所有人宣告著不走了的時候。
此次隨行親征的文武百官們,心中無聲卻又統一的腹誹著。
首輔曹鼐更是眉頭一緊,想到自從皇帝御駕親征出兵以來,這些日子的經歷,當下便語氣一沉。
“皇上!”
“如今瓦剌賊寇正在尾襲我軍,今日早些時候恭順侯已經領軍前去抵御,尚不知戰況如何?”
“前方再有六十里路,便是懷來城,我軍入城便可有城墻庇護,皇上和將士們也可就地休整,補充士氣。”
“此時若再不走,一旦拖延時日,臣實在不知屆時形勢又會如何!”
隨著曹鼐表態,出言勸諫,在場眾人無不是出口勸說。
不走?
現在不走還能往哪里去?
難道和皇帝一起被蒙古人俘虜?
還是要他們陪著皇帝一起殉葬?
趕緊逃,逃到懷來城,逃回居庸關后面,才是最關鍵的!
然而朱祁鎮卻并不這樣想。
現在逃回京師?
皇帝御駕親征,軍隊死傷無數,大敗逃竄而過?
那自己這個大明皇帝的權威,也將蕩然無存,從此以后將會無人信任。
一旦一個皇帝失去了臣子和百姓的信任。
這個皇帝,也就形同虛設了。
更何況前路就是土木堡,自己更不可能去了。
不走,才是自己如今唯一能選擇的。
更何況只要自己不成為留學生,哪怕不回京,也依舊是大明的皇帝,依舊可以遙控京師,可以號令天下。
而自己也能好好的將這日益腐爛的九邊重整一遍。
望著面前勸諫之聲如潮水一般的文武臣工。
朱祁鎮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抬起右手,壓住了這些人的勸諫游說,然后在眾人目光注視下,開始向著樓梯走去。
到了護衛將軍樊忠面前的時候,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這位對大明皇室忠心耿耿的將軍。
隨后才一步一步的走下樓梯。
“諸位肱骨所言,朕如何不知?”
“此時我軍糧草缺乏,將士多日未曾飽腹,賊虜環伺在外,敵暗我明,敵強而我疲,絕非兩軍對壘之時。”
眾人面色一振。
皇帝明明就知道當下的局勢。
難道事情還有轉機?
可是下一秒。
朱祁鎮卻是看向面前這些人,揮手怒指腳下:“可是!那也先老賊此番來犯,七月十一日,大同右參將吳浩戰死!”
“七月十五日,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戰死!”
“這其間,更有我大明數不盡的兒郎,枉死沙場,倒在那也先老賊刀下!”
“朕是大明皇帝,是三軍主帥,朕如何能走!”
在場的英國公張輔當即上前勸諫:“皇上,臣等武將食祿,本就抱著馬革裹尸戰死沙場之志,還請皇上以天子萬金之軀為重,此番還師,待來日兵多將廣、糧草充足,再殺入大漠,搗其賊巢,滅其族群!”
朱祁鎮卻是搖了搖頭:“那也先老賊尾隨在后,又命伯顏帖木兒率兵圍剿,恭順侯與其麾下將士,此番可能安然歸來?”
眾人一陣沉默。
恭順侯能不能擋住瓦剌追兵之后返回不好說,但那些官兵必然是傷亡慘重。
朱祁鎮又說:“兩軍對壘勇者勝,而我方如今軍心不穩,將士無心戰事,此時又首尾不顧,倉皇而逃,便如那草原之上的羊群,分出一批便會被狼群蠶食一批,朕領三軍,如何能坐視朕的肱骨大臣、軍中兒郎,因朕而枉死沙場?”
原本還在思忖著該如何勸說皇帝的眾人,聽到最后一句話,忽的眉頭一跳。
枉死沙場?
皇帝難道是認錯了?
然而這時候。
朱祁鎮已經穿過眾人,走到了驛站外面。
他看向緊隨而來的樊忠,吩咐道:“樊將軍,傳令三軍,朕要軍前說事。”
樊忠不知皇帝要做什么,但既然是皇帝吩咐的,自己也只能照辦。
不多時,傳令兵已經通傳各處,原本散布在雷家驛周圍的兵馬開始集結,以驛站前的平原空地為圓點輻射開。
曹鼐等人此時更是滿肚子疑惑。
可皇帝今日所言所行,卻又和往日不大一樣,實在是叫他們心中沒底。
許是因為連日行軍趕路,又有追兵在后,賊虜環繞四周,三軍集結的速度有些慢。
但終究是慢慢的聚集了起來。
此時雷家驛前,五萬多兵馬齊聚,戰旗林立,迎風招展。
朱祁鎮在一眾文武的簇擁下,出現在官兵們面前。
風開始變得有些大了起來,卷起滿地塵煙。
朱祁鎮高聲開口:“朕,此番率爾等御駕親征,本為效太祖、太宗舊事,馬踏大漠,揚我國威。”
“然而如今我軍連日行軍,上下疲憊,那蒙古的狼崽子們環顧四周,恨不得要從我們身上啃下一大塊肉去!”
“朕不怪你們,也不怪隨行文武。”
悄無聲息的表態和拉攏之后。
朱祁鎮繼續喊道:“軍中糧草不足,才讓你們無心戰事,敵情不明,才讓我軍處處受制,如今只得倉皇而逃,此非爾等之過。”
說罷。
他先是看了樊忠一眼,隨后又看向離著自己最近的王振。
朱祁鎮突然揮手指向王振:“樊忠!將此奸人綁了,堵上嘴!”
變故驟然而至。
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就連原本連日彈劾王振的官員們,也沒有意識到變化。
反倒是忠心耿耿,始終關注著皇帝的護衛將軍樊忠,聽到這話,眼前一亮,當即便招手聚集親兵,親自上前。
他先是一腳將王振踹翻在地。
在對方才叫喊出聲的時候,樊忠就已經從身上掏出一塊臭布,堵在了對方嘴巴里。
“嗚嗚嗚!”
“唔唔!”
突然的變化,讓王振驚恐萬分,滿臉驚懼。
結合方才皇帝說的那些話,他已經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然而只不過是眨眼間,王振就已經被綁了個嚴嚴實實。
風愈發的大了起來。
朱祁鎮扯開嗓子,痛心疾首,借著風將自己的聲音傳入所有將士耳中:“此番全因此奸人王振,連日在朕耳邊進獻讒言,致使朕匆匆發兵,不顧爾等安危,方才使得我軍陷入如今之境地!”
深吸一口氣。
將嗓子里的風沙吐出。
朱祁鎮繼續說:“此乃奸宦王振之過。”
他目光掃向在場的張輔、朱勇、曹鼐、張益等人。
“亦是朕聽信讒言之過!”
此言一出。
眾人渾身一震,皇帝這話亦是在罪己。
凡在場文武,無不是當即跪拜在地。
“皇上!”
“陛下!”
隨著官員將軍們跪下,雷家驛前的數萬將士們,也紛紛跪下。
朱祁鎮則是一步一步走到了滿面驚恐的王振面前。
只見其不斷的掙扎著,想要掙脫束縛,想要開口喊冤求饒。
可是你不死,這一次的過錯誰來背呢?
朱祁鎮心中默念。
他先是看向樊忠,又看向張輔、朱勇、曹鼐、張益四人:“四位愛卿上前!”
四人此刻已經茫然不知所措,只能聽從皇帝的口諭,走上前。
朱祁鎮則是親自拉著他們四人,將不斷掙扎著的王振按在地上。
隨后。
朱祁鎮俯身到了王振耳邊。
而的聲音,亦是傳入周圍四人耳中。
“王振。”
“朕今日借汝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