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敲窗的寒意還沒散盡，林峰猛地睜開眼，胸腔里那陣被汽車撞擊的鈍痛仍在蔓延，像有把生銹的鑿子在肋骨間反復攪動。他下意識地摸向身側，卻只觸到一片溫熱的陽光——不是雨夜里冰冷的積水，而是透過窗欞淌在高數課本上的金光，把那些扭曲的函數符號照得發亮，連紙張的纖維都看得清晰。

“峰哥，發什么呆呢？”同桌張磊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圓臉上堆著好奇，嘴角還沾著點早餐面包的碎屑，“你都盯著黑板走神十分鐘了，李老師剛才還點你名呢，問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條件，你愣是沒吱聲?！?

林峰茫然地看向講臺，戴著金絲眼鏡的李老師正唾沫橫飛地在黑板上推導公式，白色的粉筆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襯衫上。那熟悉的聲音像老式磁帶卡殼般在耳邊打轉，“閉區間連續、開區間可導”的字眼鉆進耳朵時，他突然想起重生前那個雨夜，蘇晴倒在血泊里說的“互不相欠”——原來有些事，真的和數學定理一樣，藏著因果的鐵律。

他下意識摸出褲兜里的手機，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指紋解鎖的瞬間，屏幕上的日期像驚雷般劈進腦海——2020年9月15日。

距離蘇晴倒在血泊里的那個雨夜，還有整整五年。

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難以置信的狂喜。出租屋墻角的霉斑、蘇晴漸冷的體溫、道士撐著油紙傘的身影……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還在眼前晃動，可指尖觸到的課本紙張帶著油墨香，鼻尖聞到的粉筆灰氣息混著窗外的桂花香，又真實得不容置疑。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這一天下午有堂體育課，林薇薇會在操場邊假裝崴腳，而他會像個傻子似的蹲下去給她系鞋帶。

“看那兒?！睆埨谕蝗怀淌液箝T努努嘴，壓低聲音，語氣里帶著點看熱鬧的興奮，“林薇薇又來堵你了，手里還拿著奶茶，嘖嘖，這攻勢夠猛的。聽說她為了等你下課，在走廊站了快半小時了。”

林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金融系的林薇薇正倚在門框上，穿著條白色連衣裙，裙擺被風掀起個小小的弧度。她嘴角掛著精心練習過的甜美笑容，眼睛彎成月牙狀，手里果然捧著杯包裝精致的奶茶，吸管插在杯蓋里，正冒著細密的熱氣。陽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青春姣好的輪廓，像幅精心繪制的插畫。

可在經歷過一世背叛的林峰眼里，那笑容比毒蛇的信子還要陰冷。他清楚地記得這杯奶茶的牌子——是她特意打聽來的“他最愛的口味”，也記得這之后的無數個“巧合”：圖書館的偶遇、深夜的關心短信、在朋友面前“不經意”的維護……所有的溫柔都像糖衣炮彈，最終在他父親公司破產那天，露出了最猙獰的內核。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感沿著神經竄向大腦，讓他瞬間清醒——這次不是夢。講臺上李老師還在講“函數在某點的導數等于該點切線的斜率”，而他的人生，終于在這個被陽光浸透的上午，迎來了重新畫切線的機會。

窗外的桂花落了一地，香氣漫進教室。林峰看著后門那個白色的身影，突然想起五年后在KTV包廂里，林薇薇脖子上那條刺眼的鉆石項鏈——原來所有的貪婪，早在最初遞出奶茶的瞬間，就寫好了注腳。只是這一次，他不會再伸手去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