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門打開的瞬間，冷風卷著煙酒氣灌進來，蘇晴下意識地裹緊了搭在臂彎的薄毯。她起身時動作有些急，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恰好打斷了張揚正要說的話。林峰坐在角落看著她，見她避開張揚伸來的手，指尖在毯邊捏出幾道褶皺。

“我去趟洗手間。”蘇晴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誰。張揚挑眉笑了笑，沒攔著，目光卻像黏在她背上的膠，一路追到走廊盡頭。林峰攥著沒開封的啤酒瓶，瓶身的冰珠順著指縫往下淌，在掌心積成小小的水洼——他等這機會等了整整三個小時。

聚會散場時已近午夜，走廊頂燈忽明忽暗，把人影拉得歪歪扭扭。劣質香水混著煙味的氣息鉆進鼻腔，像被人塞進一團浸了油的棉絮。林峰故意走在最后，聽見身后傳來張揚罵罵咧咧的聲音，夾雜著李虎討好的附和。他數著臺階，在第三個轉角處停住腳——這里的監控壞了三天，是整棟樓最暗的角落。

肩膀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被人狠狠撞得踉蹌后退，后背撞在斑駁的墻面上，灰皮簌簌往下掉。

“廢物，看夠了嗎？”張揚吐著煙圈，猩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他把煙蒂摁在消防栓箱上，燙出個焦黑的印子，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蘇晴現在是我的女人，你也配看？”

林峰的拳頭在身側攥得死緊，指節泛白如骨，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他想起包廂里蘇晴手臂上的瘀傷，想起她低頭時顫抖的睫毛，喉結滾動著壓下涌到舌尖的腥氣：“讓開。”

“喲，還敢跟我叫板？”張揚嗤笑一聲，伸手就往他胸口推。那只戴著金表的手腕，在燈光下晃得人眼暈——林峰認得那表，是去年張家挪用公款買的“紀念品”，父親住院時還念叨過這樁丑聞。

“張揚！你夠了！”

清亮的女聲像突然劃破夜空的閃電。蘇晴不知何時折返回來，單薄的身影擋在林峰身前，背脊挺得筆直。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指尖因為用力而掐進掌心，聲音卻異常堅定：“你別太過分！”

張揚臉上的笑瞬間僵住，煙蒂從指間滑落，在地上燙出個小小的黑洞。他陰沉沉地盯著蘇晴，眼神里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你護著他？”

“我只是看不慣你欺負人。”蘇晴迎上他的目光，盡管在張揚的逼視下顯得那么瘦小，像狂風里的蘆葦，卻沒有絲毫退縮。她耳后的碎發被風吹得亂舞，露出脖頸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極了當年在圖書館幫他撿書時，因緊張而泛紅的模樣。

張揚突然冷笑一聲，伸手捏住蘇晴的下巴，指腹用力碾壓著她的皮膚。“別忘了你的身份。”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狠戾的威脅，“你媽躺在醫院的費用，是誰給你付的？”

蘇晴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褪盡血色。她想掙開，卻被捏得更緊，下頜線繃得像根即將斷裂的弦。

“放開她！”林峰的聲音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壓抑到極致的暴怒。他往前沖了半步，被李虎死死攔住。

張揚松開手時，蘇晴的下巴上已留下幾道紅痕，像被指甲刮過的印記。他理了理褶皺的襯衫，帶著李虎罵罵咧咧地離開，走到樓梯口時突然回頭，用眼神給林峰放了句無聲的狠話——那眼神里的惡意，比剛才的推搡更讓人齒冷。

王浩趕緊從后面追上來，拉著林峰的胳膊往樓下拽：“老林，別跟他置氣！他家勢大，咱們惹不起！”他的聲音里帶著急惶，額角沁出細密的汗，“你爸還在醫院等著呢，犯不著為這事……”

林峰的目光膠著在蘇晴泛紅的下巴上，那片紅腫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眼眶發酸。胸腔里翻涌著憤怒和無力，像被人塞進滾燙的沙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他看著張揚消失的方向，又看看眼前低著頭的蘇晴，突然明白了父親彌留時那句沒說完的話——有些債，不是用錢就能算清的。

蘇晴轉過身，避開他的目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遮住了所有情緒。她低聲說：“我先回去了。”聲音輕得像嘆息，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送你。”林峰脫口而出，語氣里的堅定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蘇晴愣了一下，抬起頭時，正好對上他眼里的執拗。那目光太燙，像要把她層層包裹的偽裝都燒出個洞。她張了張嘴想拒絕，最終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往樓梯口走。

走廊頂燈又閃了兩下，徹底滅了。黑暗中，林峰看著她踉蹌的背影，突然加快腳步追上去——他想告訴她，父親病房抽屜里鎖著張家挪用公款的證據；想告訴她，那筆住院費不該用自由來換；想告訴她，很多年前在圖書館，他就見過她夾在書里的梅花書簽，一直沒敢說出口。

但他最終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在樓梯轉角處，輕輕扶住了她打顫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