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途科技的圣誕裝飾剛掛好，林峰就把蘇晴新改的APP啟動頁設(shè)成了屏保。雪花圖案的加載動畫里，藏著個tiny的梅花印記——那是她昨天熬夜加上的，說“算是給用戶的圣誕驚喜”。他摩挲著手機屏幕，突然想起陳默發(fā)來的消息：“張揚今晚要去圣誕晚會，好像帶了束 99朵的玫瑰。”

宿舍的臺燈暖黃得像塊融化的黃油，蘇晴把第五團毛線纏成規(guī)整的球，指尖卻還沾著幾根頑固的灰藍色線頭。那顏色是她特意選的，和林峰常穿的那件沖鋒衣幾乎一樣。桌角的編織教程視頻停在“桂花針”步驟，進度條已經(jīng)卡了整整三天——她總在同一針上出錯，那處歪歪扭扭的紋路，像極了此刻亂糟糟的心緒，理不清，剪不斷。

窗外的銀杏葉又落了一層，蘇晴望著樓下那條小路，想起上周三的傍晚。林峰抱著一摞厚重的專業(yè)書從圖書館出來，迎面撞上抱著畫板的學弟，書散落一地。《證券分析》的精裝封面在夕陽下閃著光，她正想上前幫忙，卻看見林峰蹲下身，先撿的不是自己的書，而是學弟那幾張被風吹散的素描——其中一張畫的是她在湖邊喂天鵝的背影，畫角還標著“10月23日，下午3點”。

“這張畫得不錯。”她聽見林峰把畫遞給學弟時，聲音里帶著笑意，像揉碎的星光，“線條很干凈，抓住神了。”

那天晚上，蘇晴鬼使神差地點開了購物軟件，下單了這團灰藍色的毛線。她告訴自己，是快到圣誕節(jié)了，給班里同學織圍巾作禮物很正常——就像她告訴自己，總在圖書館三樓碰到林峰，只是因為兩人選了同一門《金融數(shù)學》，連教授點名都總把他們的名字連在一起。

可編織針在指尖穿梭時，浮現(xiàn)的總是些零碎的片段：他幫管理員整理被打亂的書架，會把最上層的書抽下來放在矮架上，說“小個子同學夠著費勁”；他在食堂吃飯，會把不愛吃的青椒夾給張磊，卻記得她不吃香菜，上次打湯特意讓阿姨多盛了勺紫菜；社團聯(lián)展那天，張揚故意撞壞他的項目模型，他沒發(fā)火，只是蹲在地上一片片撿起來，抬頭看見她時還笑了笑，說“正好借機改進結(jié)構(gòu)，謝謝他提醒”。

“第12行第8針，繞線兩圈，鉤出雀頭結(jié)……”教程里的女聲溫柔提示，蘇晴的針卻突然頓住。她想起上周在創(chuàng)業(yè)協(xié)會辦公室，林峰和趙宇爭論APP界面設(shè)計，趙宇堅持“要做華麗的動態(tài)效果，吸引眼球”，林峰卻指著她畫的草稿說：“蘇晴這個好，簡潔直觀，用戶要的是方便，不是炫技。你看這個返回鍵，她畫成圓角的，冬天戴手套按也不容易硌手。”

那時她站在門口，手里捏著修改好的設(shè)計圖，紙邊都被攥出了褶皺，臉頰燙得像被暖氣烤過。原來他連這么小的細節(jié)都注意到了。

毛線針突然在指間打滑，針尖戳到掌心，留下個細小的紅痕。蘇晴低頭看去，剛才還順暢的紋路里，赫然多了個突兀的錯針——線圈纏繞的方向反了，像條不肯歸順的小魚，在整齊的隊列里歪出個俏皮的弧度。

她本該拆掉重織的。母親從小教她“做事要規(guī)整”，襯衫的扣子要扣到最頂顆，筆記的字跡要像打印體，連給病人配藥都要精確到毫克。可看著那個錯針，她鬼使神差地繼續(xù)織了下去，甚至在旁邊又補了個小小的結(jié)——像在做某種隱秘的標記，告訴自己“偶爾不完美也沒關(guān)系”。

“晴晴，還沒睡？”下鋪的室友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明天圣誕晚會，你真要穿那條洗得發(fā)白的裙子啊？林薇薇她們都買了新禮服，聽說張揚還準備了驚喜。”

蘇晴把圍巾往毛線堆里藏了藏，嗯了一聲。她其實有件新連衣裙，是用給期刊翻譯論文賺的稿費買的，藏在衣柜最深處，寶藍色的，襯得皮膚很白。但她總覺得，穿那條洗得領(lǐng)口發(fā)松的舊裙子更自在——就像她知道林峰現(xiàn)在是星途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辦公室比教室還大，卻還是習慣在圖書館碰到時，叫他“林峰同學”，覺得這樣更親近。

臺燈的光暈落在圍巾上，那個錯針在光影里格外顯眼。蘇晴用指尖撫摸著那處不規(guī)整的紋路，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圖書館和他撞在一起的樣子。他手里的《經(jīng)濟學原理》砸在她的畫板上，顏料濺了他一身，他卻先說“沒關(guān)系”，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和此刻圍巾上的錯針一樣，帶著點笨拙的溫柔。

或許喜歡就是這樣吧。不是數(shù)學題那樣精確的因果，不是“因為 A所以 B”的邏輯鏈，而是像這團毛線，走著走著就偏離了預(yù)設(shè)的軌道，卻在某個錯漏的節(jié)點，織出了意料之外的溫暖。

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斷多余的線頭，把圍巾疊成整齊的方塊，放進印著雪花圖案的禮品袋里。那個藏著錯針的角落被特意折在里面，像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是她織了拆、拆了織，試了十七次才勉強像樣的手藝，是她不敢說出口的在意。

窗外的月光爬上來，照亮桌角的日歷。明天就是圣誕晚會了，蘇晴看著禮品袋，突然有點期待——不知道他會不會發(fā)現(xiàn)那個錯針，不知道他會不會明白，有些不完美，其實是最認真的心意，像藏在代碼里的彩蛋，等著被懂得的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