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節課下課鈴聲響起。

圖書館三樓的數競隊教室里，其他四位同學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還在響。

陳銘花了二十分鐘做完試卷上的八道題后，剩下的時間雷打不動的拿來睡覺休息，藉此緩解大腦的疼痛。

結果還是被下課鈴給吵醒了，他爬起來有些無奈的揉著腦袋，這一抬頭，就看見門口站著一道身影。

前面的陳洛也停下筆，目光落在了門口。

其他人發現做題的聲音沒了，后知后覺也跟著抬起頭。

李哲站在門框邊，校服上的校徽下面別著一枚褪色的徽章，在陽光的照耀下很刺眼，讓人第一時間就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挪了過去。

“陳銘是哪位？”李哲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在教室里回蕩。

前排四人的腦袋，下意識扭頭看了看陳銘，又轉回去看了看門口的李哲。

他們都認得李哲，三中的學霸，本人的照片被貼在了校史走廊上面，胸前那枚徽章，可是奧數省二的獎品。

同時李哲也是三中這三年以來，唯一一個拿過省級競賽獎項的學生，就連校長都要敬他三分！

因為，李哲可是這所常年被一中、二中踩在腳底動彈不得的“差校三中”，曾經表示“希望”的代名詞。

可惜，最后還是沒能翻身。

教室里前排四人的動作，已經告訴李哲單獨坐在后排那個男生，就是陳銘了。

他沒再說話，徑直走到陳銘桌前，把手里那本封面卷邊的《高等代數》拍在桌上的試卷上面。

書頁翻開的位置，一道數論題被紅筆圈出，旁邊還寫著“省隊選拔原題”六個字。

題目是：

已知正整數n≥2，求證：存在n個互不相同的正整數a?，a?，…，a?，使得對任意 1≤i<j≤n，都有(a?+a?)整除 a?a?。

“用初等方法解，”李哲見陳銘的目光已經放在了題目上，伸手在“互不相同”四個字上面敲了敲，“能在十分鐘內寫完步驟嗎？”

蘇云芊回頭看著上面的題目，握筆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氣。

這道題她在圖書館里的《競賽題庫》里見過，當時面對“整除性”條件卡了二十多分鐘，最后還是抄了答案才看懂思路。

陳洛回想起自己的錯題本上，這道題被他抄下來畫了個大大的問號在題干旁邊，是他標注出來的超綱難題。

至于林浩和張鵬，算了，他倆沒見過這題，不作任何評價，只是想看看，陳銘沒有系統性培養競賽思維，能不能做出這道題來。

陳銘雖然對面前這個突然出現的學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看完題目后，腦子里就下意識想起了父親碼磚時候的場景：燒窯的時候不同尺寸的磚坯要錯開堆放，才能讓縫隙均勻。

結合起來就是，面前這道題里的“互不相同”，直接用“錯位的規律”就能來解。

思維加速在握筆的瞬間就啟動。

“可以設 a?=k?i (i+1)，其中 k是某個正整數。”陳銘手里的筆在草稿紙上游走，邊寫邊講自己的思路，“比如令 k=1，a?=i (i+1)，則 a?+a?=(i+j+2ij)？不對……”

他左手指尖在草稿紙上敲了兩下，握筆的右手停頓了下來。

父親碼磚坯的時候，總說新磚要和舊磚搭配著碼，才能牢固不會隨意倒塌。

所以得換個思路。

“剛才那個思路不太行，應該讓 a?=c?i，其中 c是 1到 n的公倍數。”

陳銘搖了搖頭，自顧自解釋了一句，握筆的手沒再停頓，繼續在草稿紙上寫：

“設 c=n!，則 a?=n!?i，那么 a?+a?=n!(i+j)，a?a?=(n!)2?ij。顯然(n!)2?ij能被 n!(i+j)整除，即(a?+a?)整除 a?a?。”

證畢！

最后一個感嘆號寫完后，墻上的掛鐘才走過五分鐘。

李哲的手指在“n!?i”這串字符上摩挲了很久，突然笑了。

他不是想要嘲諷陳銘，而是有種在很差的學習環境里，碾壓所有人后，突然間冒出來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的那種感覺。

想著，他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張皺巴巴的報名表，拍在陳銘桌上：“下周六校級挑戰賽，報個數論組。”

“我沒……”陳銘剛想說自己沒時間，就被李哲出聲打斷，“別告訴我你怕了。”

李哲的目光掃過數競隊后墻上掛著的“三中數競隊”的錦旗，上面的金線已經褪色了，他抬手指著錦旗道：“去年去一中交流的時候，他們教練指著這面錦旗說差校的隊旗就該墊桌腳。”

“你要是真有本事的話，就去賽場上把這句話給我懟回去！”

陳銘回頭看著墻上那面錦旗，又低頭看了看報名表上的“校級挑戰賽”五個字，沒有再爭辯什么，而是淡淡說了句：“好！”

說完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剛解完題時繃著的神經一松，太陽穴的鈍痛突然涌上來，讓他有些昏昏欲睡。

“這本書送你了，加油！”

李哲拍了拍桌上的《高等代數》，轉身時徽章在燈光下閃了閃。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視線落在蘇云芊桌上的幾何題草稿上：“小蘇你也一起，你哥蘇辰讓我跟你說一聲，他忙著備戰高考，沒空過來。”

說到這里，他視線掃過陳洛三人，想了想又道：“你們三個覺得不會去丟臉的話，也可以報個名提前適應一下，省得到時候縣級競賽壓力過大，導致……”

后面的話李哲沒有說完，可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中，競賽？

重在參與罷了。

陳洛咬了咬牙，沒說話，但是看向陳銘桌上的報名表，目光更為堅定了。

林浩和張鵬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蘇云芊回過神來，剛想說些什么，就聽見李哲又開口道：“小蘇你別總是去盯著陳銘的步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題風格和思路，刻意去學反倒讓自己容易卡殼。”

她下意識扭頭去看陳銘，卻發現他已經趴在那本《高等代數》上面睡著了。

第四節課上課鈴聲響起。

周長川出現在門口，腳步一頓，有些驚訝的看著李哲：“你來干什么？”

“老周，我來看看我們學校的數學天才，順便送他本高等代數！”李哲解釋了一句就出了教室。

瞥了眼李哲離去的身影，周長川視線回到陳銘睡著的背影上，目光有些閃爍。

他走到課桌旁邊，沒有叫醒睡著的陳銘，而是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