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江沐正蹲在玄霄山的竹籬笆前摘野菊。

小菊挎著竹籃跟在身后，發梢沾著露水：“師姐，蕭宗主說今日要試新菜，讓你去廚房盯著。”

“知道啦。”

江沐直起腰，把野菊插進竹籃，“你去把阿木叫來，讓他把前日曬的干椒拿過來做‘辣炒山雞’。”

小菊應了聲，剛要跑，忽然捂住鼻子：“師姐，你聞！”

江沐深吸一口氣，鼻尖竄過一絲腥臭的鐵銹味，混著某種腐壞的草木。

她順著氣味尋去，繞過竹籬笆，只見膳堂后巷的青石板上，躺著一只死老鼠。

老鼠的嘴角淌著黑血，肚皮鼓得老高，爪子上還沾著些暗褐色的粉末。

江沐蹲下身，用竹枝撥弄老鼠的尸體，粉末落在青石板上，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是“腐骨散”，合歡宗禁藥，能腐蝕筋骨，發作時痛不欲生。

阿木拎著干椒袋跑過來，看見老鼠時臉色驟變。

江沐的指尖微微收緊。昨夜她救了蘇老，清微宗雖表面感激，難保不會遷怒。

“先別聲張。小菊，去膳堂把今日要用的食材全檢查一遍。阿木，去后山把采蘑菇的籃子拿回來。”

江沐系著藍布圍裙，正將野菌切片。小菊舉著個青瓷碗過來：“師姐，白菜泡好了。”

“等等。”

江沐按住她的手，“這水……”她舀起一勺泡菜水，見水面浮著層細密的油花，“換山泉水泡。”

小菊愣住：“為啥？”

“泡菜水渾了。”江沐指了指碗底，“你看，有沉淀物。”

阿木湊過來：“師姐，我也覺得不對。今早我去打水，井邊有腳印，除了我們很少有人去那邊。”

江沐想起昨夜蕭承煜說的話，清微宗的人頻繁出入玄霄山。

“把今日的食材全換掉。”

江沐轉身對小菊道，“用后山新采的野芹、竹筍，再殺只現捉的山雞。”

“師姐，那……那蕭宗主說要以‘菌菇’為主菜……”小菊急得直搓手。

“菌菇照用。”

江沐笑了笑，“但得用我泡的鹽水腌半小時去蟲。”

傍晚，玄霄宗的主廳里，蕭承煜正翻著賬本。

林遠匆匆推門進來：“宗主，膳堂的食材被換了！”

蕭承煜抬頭：“換？”

“是江沐。”林遠撓頭，“她親自去后山采了野芹、竹筍，還說泡菜水渾了，要重新泡。”

蕭承煜放下賬本：“她倒是心細。”

“可……可蘇老今早派人來說，要‘嘗嘗玄霄山的菌菇’，還說……”林遠壓低聲音，“合歡宗的蘇瑤長老，今晚會來玄霄山。”

蕭承煜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蘇瑤是合歡宗有名的“毒蠱師”，最擅用蟲豸下毒。

“江沐呢？”他問。

“在后廚熬湯。”林遠答道，“她說要給蘇老補身子，熬了‘竹蓀菌菇湯’。”

蕭承煜的眉峰微蹙。此刻，蘇瑤要來，江沐的湯……

“我去看看。”蕭承煜起身。

后廚的灶火映著江沐的臉。

她正用木勺攪著湯，砂鍋里浮著雪白的菌菇、翠綠的竹蓀，湯面飄著點點油花。

“師姐，蘇瑤長老要是……”

“不會。”江沐打斷他，“這湯里沒毒。”

“可膳堂的食材被換了……”

“換了更好。”江沐笑了笑，“野芹去膩，竹蓀提鮮，比之前的白菜幫子強多了。”

她舀起一勺湯，吹了吹遞給阿木：“嘗嘗。”

阿木喝了一口，眼睛發亮：“師姐，這湯比上次的好喝！”

小菊也湊過來：“真的！菌菇的鮮全熬出來了！”

清微宗的蘇老頻繁出入玄霄山”。若蘇瑤真要下毒，未必會選在湯里。

畢竟江沐的廚藝有目共睹，毒湯反而容易暴露。

“小菊，去把泡菜壇搬來。”她突然道，“我要腌酸黃瓜。”

“師姐，現在腌？”小菊愣住，“天都快黑了。”

月上柳梢時，蘇瑤的馬車停在玄霄山腳下。

她掀開車簾，望著山間的燈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隨從捧著個檀木盒，里面裝著只拇指大的青蟲，蟲身泛著幽綠的光。

“蝕骨蠱”，能讓人渾身潰爛，痛不欲生。

膳堂里，江沐正將酸黃瓜切片。

小菊端著托盤過來：“師姐，蘇瑤長老到了。”

江沐抬頭，見蘇瑤站在門口，發間別著朵紫色的花，和上次在合歡宗見她時，一模一樣。

“蘇長老。”江沐笑著行禮，“您來啦。”

蘇瑤掃了眼桌上的湯：“這就是你說的‘竹蓀菌菇湯’？”

“是。”江沐將酸黃瓜推過去，“配這個，更開胃。”

蘇瑤的目光落在酸黃瓜上，瞳孔微微收縮。她伸手要夾，卻被江沐攔住：“長老稍等。”

“怎么？”蘇瑤挑眉。

“這酸黃瓜是用后山的野黃瓜腌的。”

江沐指了指窗外的竹筐，“野黃瓜帶刺，我特意用竹片削了皮。您看——”她拿起一片黃瓜，“皮上還留著刺印呢。”

蘇瑤的手頓了頓。她盯著黃瓜上的刺印，忽然笑了：“倒是心細。”

“長老要是喜歡，我明日再腌一壇。”江沐笑著夾了塊菌菇，“您嘗嘗湯？”

蘇瑤端起碗，喝了一口。湯入口鮮甜，菌菇的滑嫩裹著竹蓀的清香，確實美味。

她正要放下碗，忽然臉色一變——喉間泛起一陣刺痛。

“怎么了？”江沐連忙遞過帕子，“可是湯太燙？”

蘇瑤搖頭，指節攥得發白。她摸向懷里的檀木盒，指尖剛碰到盒蓋，便被江沐按住：“長老，這湯里沒毒。”

“沒毒？”蘇瑤冷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平白無故腹痛？”

“不是腹痛。”江沐指了指她的手，“是您懷里的蠱。”

蘇瑤渾身一震。

她猛地打開檀木盒，只見那只青蟲正瘋狂扭動，蟲身上的綠光忽明忽暗——是蠱死了。

既然明知有鬼，怎么能不早作防備呢。

“你……”蘇瑤抬頭，眼中滿是震驚，“你怎么知道？”

蘇瑤的手顫抖著，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她想起昨夜蘇婉兒的話。

“江沐的廚藝能救命，也能致命”。原來，她早就在防著自己。

“你……”

“長老。”江沐打斷她，“您來玄霄山，是為了試探。可這世間，最毒的不是蠱，是人心。”

蘇瑤望著江沐，忽然想起幼時祖母說過，真正厲害的人，從不用毒。

深夜，江沐在院里收拾菜筐。

“蕭宗主。”江沐轉身，“蘇瑤長老沒為難你吧？”

“沒有。”蕭承煜笑了笑，“她走的時候，還夸你‘心思玲瓏’。”

“昨日蘇老中毒，今日蘇瑤來試探。”江沐抬頭，“怕是蘇婉兒想借蘇長老的手，除掉我。”

江沐沉默了一瞬。

“或許我該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