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蹲在灶前扇風，看鍋里的紅燒肉咕嘟冒泡，油星子在湯面炸開，濺在她圍裙上，燙出幾個小焦斑。

“師姐！阿木回來了！”小菊從院門口跑進來，手里攥著個油紙包，“他說……他說內門的顧師兄找你！”

“顧硯？”江沐手一抖，湯勺“當啷”掉進鍋里。

顧硯是內門弟子里的“異類”——別人修煉時他蹲在藏書閣翻賬本，別人拼資源時他蹲在市集算物價。

上回江沐給外門送辣醬，他恰好來收宗門物資，嘗了口辣醬后拍著桌子說：“這味兒，比我們內門的‘玄火齋’強多了！”

“他人呢？”江沐擦了擦手，把圍裙往腰間一系。

“在院門口等著呢。”小菊歪頭笑，“他還帶了禮物，說是……‘謝禮’。”

江沐走到院門口，正撞見顧硯被阿木拽著袖子，往屋里張望。

“江師妹。”

顧硯看見她，眼睛一亮，手里拎著的青瓷罐晃了晃，“聽說你最近在研究‘私房菜’？我特地帶了壺‘竹露春’，配你的紅燒肉正好。”

竹露春是山下有名的清酒，內門弟子都舍不得多喝。江沐挑眉：“顧師兄這是……要當‘試吃員’？”

“豈敢。”顧硯被她調侃得耳尖發紅，把酒壇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我是來談生意的。”

他指了指墻角的食盒：“我昨日在膳堂幫忙，嘗了你送的李長老那碟桂花糕。味道確實好，我琢磨著……內門弟子里，肯定也有不少人愛吃。”

江沐瞇起眼。內門弟子吃的都是靈米靈菜，嘴刁得很，能讓他們惦記上“凡俗吃食”，倒真是頭一遭。

“顧師兄想怎么做？”她直接問。

“內門每月初一有‘茶宴’，各峰弟子都要帶些‘心意’去。”

顧硯壓低聲音，“往年都是送靈果、丹藥，今年……我想提議加些‘新花樣’。比如你的桂花糕、辣醬，還有那魚丸湯。”

他掰著手指頭算：“內門三百弟子，每人帶兩份‘心意’，按市價算……你這邊要供三百份，我能幫你談下三成利潤。”

江沐心里一動。三成利潤，三百份的話……至少能賺五十塊下品靈石！

“但有個條件。”顧硯補充，“茶宴上，你得親自去。”

“我？”江沐愣住。內門茶宴是她這種外門弟子能去的？

“我替你求過李長老了。”顧硯從袖子里掏出一張帖子，“他說‘外門弟子若能做出讓內門滿意的吃食，也算為外門爭光’。”

江沐捏著帖子，指尖發燙。

“好。”她突然笑了，“我去。”

初一清晨，合歡宗內門茶園。

江沐穿著小菊連夜縫的素色襦裙，頭發用木簪松松挽起，懷里抱著個雕花食盒。

這是她第一次踏足內門——白玉鋪就的小徑，朱漆雕花的廊柱，連空氣里都飄著靈氣，比外門清貴十倍。

茶園里已經坐了不少人。穿月白道袍的弟子端著茶盞談笑，腰間玉牌泛著幽光，一看就是內門精英。

江沐縮了縮脖子，差點想轉身跑回去。

“江師妹來了！”顧硯從涼亭里探出頭，沖她招手，“坐這兒！”

他旁邊坐著個穿玄色道袍的男子，眉目冷峻，腰間掛著枚“玉衡峰”的令牌。江沐心里咯噔一下。

“這位是……”她試探著問。

“我師兄，玉衡峰首座座下大弟子，沈鈺。”顧硯笑著介紹，“他負責茶宴的采買，正好嘗嘗你的手藝。”

沈鈺的目光掃過江沐懷里的食盒，淡淡道：“既然是顧師弟推薦的，便拿出來吧。”

江沐深吸一口氣，打開食盒。

第一層是桂花糕，金黃油亮，芝麻香混著桂花香直往人鼻子里鉆；

第二層是麻辣蘿卜干，紅亮的醬汁裹著白蘿卜，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第三層是魚丸湯，乳白的湯面上浮著翠綠的蔥花，魚丸圓滾滾的，像白玉珠子。

茶園里突然安靜了。

沈鈺端起魚丸湯，輕輕抿了一口。他原本冷峻的眉眼微微舒展：“這湯……用了山泉水？”

“是。”江沐點頭，“魚是山下河里現撈的，熬了三個時辰。”

“辣醬呢？”他又夾起一筷子蘿卜干，“辣得有層次，不嗆喉。”

“加了點山胡椒和芝麻。”

江沐笑了笑，“內門弟子吃慣了靈食，味覺靈敏，得有點‘煙火氣’才襯得出滋味。”

沈鈺放下筷子，抬眼看向她：“你這手藝，從何而來？”

“我娘以前在鎮上開點心鋪。”江沐隨口胡謅，“我跟著學了點皮毛。”

沈鈺沒再追問。他端起茶盞，朝顧硯示意：“顧師弟這次，立了大功。”

顧硯笑得眼睛都彎了：“是江師妹的手藝好。”

蘇婉兒穿了件藕荷色裙裾，發間別著朵紫色的花，比往日更艷了幾分。

她走到涼亭外，目光掃過食盒，“聽說你今天要給內門做‘心意’？我倒要看看，外門的手藝，能不能入得了內門的眼。”

江沐心里一沉。蘇婉兒怎么會來？

“蘇師妹也是來送‘心意’的？”顧硯站起身，擋住她的視線，“茶宴規矩，每人帶兩份，蘇師妹帶了嗎？”

蘇婉兒被噎住，隨即冷笑：“我帶了‘九轉回春丹’，可比什么吃食金貴多了。”

她瞥了眼江沐的食盒，“不過……有些人的‘心意’，怕是只能哄哄外門的粗胚。”

“蘇師妹若是有興趣，不妨嘗嘗。”

江沐突然開口，“我這魚丸湯，是用山泉水熬的，對修為也有好處。”

蘇婉兒的臉色變了變。她最在意的就是修為，生怕別人說自己“根基不穩”。

“你……”她咬了咬牙，“好，我倒要嘗嘗。”

她端起魚丸湯，喝了一口。下一秒，她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湯里竟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氣！

“這……這是什么？”她震驚地看向江沐。

“山泉水里加了點‘聚靈草’。”

江沐隨口編道，“我娘說，聚靈草能聚天地靈氣，煮湯喝最補身子。”

其實她根本沒放聚靈草。這湯的鮮美全靠食材新鮮和火候到位，但蘇婉兒這種“修為至上”的人，喝不出區別，只當是真的有靈氣。

“好！好！”蘇婉兒連喝兩碗，臉上的傲氣都軟了幾分，“江師姐這手藝，我服了！”

她轉頭對身后的侍女道：“去把我妝匣里的珊瑚珠拿來——我要送江師姐。”

珊瑚珠是修真界的稀罕物，能溫養神魂。

江沐看著蘇婉兒遞來的珠串，突然明白：這女人不是服軟，是想拉攏她。

“蘇師妹客氣了。”

江沐接過珠串，“我這手藝不值錢，您要是喜歡，下次來我這兒，我做些辣醬送你。”

蘇婉兒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本想用珊瑚珠收買江沐，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稀罕。

“你……”她咬了咬牙，“隨你！”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轉身離去，發間的紫花被風吹得亂顫。

顧硯憋著笑，拍了拍江沐的肩膀：“江師妹，你這‘生意經’，比我讀的賬本還精。”

江沐摸摸發燙的臉頰，低頭喝了口茶。

她望著茶園外的青山，忽然覺得：所謂“擺爛”，不過是換個活法。

以前她怕麻煩，現在卻發現——有些麻煩，能換來更好的生活，能讓她和小菊、阿木過得更踏實。

原來，最珍貴的“大道”，從來都不在云端。

它藏在鍋鏟聲里，在煙火氣里，在每一個認真活著的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