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向鎮南將軍提出的治誕之策?”
趙康打量路清云許久,瞇著眼說道。
“正是。”路清云點點頭。
趙康微微一怔,苦笑道:“可惜寒舍已無誕肉。”
“先生不曾為趙公求之?”路清云看了一眼趙康,肅容問道。
蒯越眼前一亮,只覺得這一次推薦孔明,實在是找對人了。
他的這一問題極其刁鉆。
若是趙康說“不曾”,那么這是很嚴重的不孝行為;
若是說“曾”,那么趙康又會通過什么渠道求購誕肉呢?
趙康面色一沉,猶豫許久才道:“家仆于西市,并未購得誕肉。”
“上次宴請所用誕肉,是在西市所購?”
“正是。”
“何人所購?”
“家中庖廚,自誕事發后,此人不見蹤跡,已有多日。”
蒯越臉色一變,疾聲問道:“何不告于鎮南將軍府?”
趙康啞然失笑:“走失一奴仆而已,異度家中僮仆千百之數,難道走失一人,也要報于幕府?”
路清云卻道:“不曾購得誕肉,其實無妨。我還有一法可治誕疾,此事有龐德公可以作證。”
趙康今天的表現,極為可疑。
父親得了誕疾,卻表現的不急不慌。
這不符合孝道。
此言一出,趙康目瞪口呆,就是蒯越也有些詫異地看著路清云。
“莫非是孔明所說的不好啟齒之法?”
蒯越一雙渾濁的眸子盯著趙康的反應,趙康此刻,已經有些手足無措。
趙康明知父親的病有醫可治,卻拒絕父親就醫,也是不孝。
看來今日,太仆趙公是非現身不可。
蒯越不由得撫須而笑。
……
“二位請隨我來。”趙康沉吟良久,才起身道。
二人也不以為意,隨著趙康,穿過一道回廊,經過一個小院,便來到后花園。
花木叢茂,路徑交雜。
并無亭臺樓閣,居中只有一方池塘,邊上搭建兩間茅草屋,比起蒯家花園,簡直是云泥之別。
池塘邊上一塊石頭,一位須發斑白的老者正在端坐垂釣,一老仆侍立在側。
“父親大人,有客到訪?”趙康躬身道。
“是文王嗎?”趙歧的聲音蒼老而低沉。
文王?
蒯越眉頭微蹙,路清云則饒有興致地看著老者。
若是誕人,是將自己當成姜子牙;
若不是,就是正在表演姜子牙。
誕所創造的真真假假的人性,實在是太有趣了。
臥龍崗三位誕人,屬于白丁,說謊其實極其簡單,很容易被識破。
劉表幕府中的,都是各方賢良,服下誕肉的結果,就是真假錯亂。
這一位,當世頂尖的學者,“服誕”又該是什么情形呢?
趙康躬身道:“回父親,一位是蒯異度,一位是學宮弟子諸葛亮。奉鎮南將軍之命而來。”
“取我羊裘來,我當釣澤中,富貴于我何加焉?光武親來也不見!”
老者并不回頭,依舊手拿釣竿,口中喃喃說道。
趙康神情有些黯然,他擺擺手,那老仆會意,施禮離開了花園,應是拿羊裘去了。
路清云心中卻在嘀咕:
這一次趙歧的角色是嚴光,嚴光曾與光武一同游學,光武為帝后,嚴光以羊裘為衣,垂釣澤中,光武屢次征召,都被拒絕。
趙康凝視著父親全神貫注釣魚的樣子,許久才回過神來:“二位,家父自服誕肉以來都是這般情形,孔明可有良法?”
路清云正要開口。
忽見趙歧扔掉釣竿轉過身來。
他生的面貌方正,輕須飄逸,一頭白發稀疏凌亂。
趙歧環指三人道:“你是季子,你是子產,你是晏嬰……叔向安在?”
路清云和蒯越齊齊愕然。
趙歧平日態度莊重嚴肅,不茍言笑,今日竟然如此放誕,當真是誕肉之害嗎?
趙康一臉的無奈:“二位多有得罪,家父生平最欣賞的就是這四位,他曾經說過,百年之后,會將自己的畫像居中,四人的畫像居于兩側,聽他們的贊詞。”
路、蒯二人頓時一臉黑線。
“可否讓趙公安靜一會,我好為他診治?”路清云皺眉說道。
趙歧聽得“診治”一詞,卻是一呆,隨即手舞足蹈道:“不好,不好,池中本無魚,何來垂釣者?”
眾人又是一怔。
趙康搖搖頭:“家父年邁,不敢稍有違逆,出了事情,這罪過誰也擔不起!”
路清云心中疑惑更甚。
趙歧如此高齡,又是因為體弱多病留滯荊州。
服誕已經有一些時日,若是“每日都是這般情形”,早已經折騰的臥床不起。
如今看來卻是精力充沛,生龍活虎。
這該如何?
臥床不起的話,自然可以以氣測試他的真假。
現在,總不能召來幾名蒯越的部曲,將老頭制服,強行測試吧?
趙歧三重身份,年過九旬,朝廷九卿之一,儒學大師。
每一個身份,都不是他能夠招惹的。
他是九旬老者,九旬!
僅僅這一點,就受律法庇護。
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自己會被千夫所指,趙康告到劉表那里,劉表也不會給自己好看。
再看身邊的蒯越,已經是一副神游物外的狀態。
路清云不禁苦笑,這也是一只老狐貍。
他嘆口氣,神情有些沮喪。
“蒯公,趙公既然有此雅興,我等不便打擾,不如改日登門如何?”
蒯越點點頭,不動聲色道:“也只好如此。”
二人說著,便向趙歧行禮告別。
趙歧卻自言自語,并不理會。
趙康微微一笑,叫來老仆照料趙歧,自己親自來送。
剛至前廳,路清云忽道:“適才忘記問趙公一句話。”
說著,便不等趙康回答,轉身一路小跑,便向后花園跑去。
“孔明無禮……”趙康一陣愕然,氣急敗壞。
蒯越卻反應過來,他一把拉住趙康,笑吟吟道:“伯欽,孔明少年天性,還請不要見怪,他想必是敬仰趙公學識,請教一二,趙公一向提攜后進,必定不會生氣的。”
趙康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孔明已經跑的不見蹤影,不禁跺腳罵道:“這無賴小子。”
路清云一溜煙跑到花園。
趙家仆役極少,花園之中,更是只有老仆一人。
這是他敢殺個回馬槍的原因。
而剛才釣魚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只有老仆在收拾打掃。
“趙公何在?”
老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看下周圍,小聲道:“你真能治療誕疾?”
路清云鄭重的點點頭。
“其他怪異之疾呢?”
“曾為龐德公診治。”
老仆急促地說道:“有疾者,非是老主,而是少主。”
他長揖在地:“我家老主人拜托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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