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燈的光暈在晨霧里晃悠，靈笑悠扒著門框打了個哈欠，眼角還掛著淚。灶房飄來紅薯粥的甜香，她趿著虎頭靴往里沖，差點撞到端著粥碗出來的林玄。

“慢些?！绷中焓址隽怂话?，指尖觸到她胳膊時，停頓了半瞬。竹桌旁擺著個小小的包袱，青色粗布縫的，里面只裝了兩套換洗衣裳，還有師父塞給她的三張黃符和半塊沒吃完的芝麻酥。

“師父，我能把桃木劍帶上不？”靈笑悠捧著粥碗，眼睛亮晶晶地瞅著墻上掛著的那柄桃木劍——比她昨晚用的小劍長些，是林玄早年親手雕的，劍鞘上刻滿了云紋。

林玄沒說話，轉身取下劍遞給她。桃木的紋路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靈笑悠接過來時，指腹摸到劍鞘上一處淺淺的刻痕，是她小時候換牙時啃的。

“山下不比山上，”林玄坐在對面，慢慢喝著粥，“人心比鬼難纏，別總讓人騙了去。”

“知道啦?！膘`笑悠嘴里塞著紅薯，含糊不清地應著，“他們要是騙我，我就給他們貼張定身符?！?

林玄無奈地搖搖頭。這丫頭捉鬼的本事學了十成，人情世故卻半點不通，當年若不是蘇家那幫人動了歪心思，她本該是靈家捧在手心的小姐，哪用跟著他在這深山里風里來雨里去。

日頭爬到竹梢時，山下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靈笑悠扒著院門口的老梨樹往下望，看見蜿蜒的山路上開上來輛黑色的轎車，車窗搖下來，露出幾張陌生的臉。

“悠丫頭。”林玄站在她身后，聲音有些沉，“去吧。”

靈笑悠回頭看他，突然發現師父的鬢角又白了些。她跑過去抱住林玄的胳膊，把臉埋在他袖子上蹭了蹭：“師父，我會回來給你帶桂花糕的，城里的那種。”

林玄拍了拍她的背，沒再說話。

轎車在院門口停穩，車門打開，先下來一對中年夫婦，女人穿著得體的旗袍，眼眶紅紅的，看見靈笑悠時，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男人西裝革履，神情有些激動，卻努力維持著鎮定。

“你就是……笑悠？”女人終于哽咽著開口，伸手想碰她，又怯怯地縮了回去。

靈笑悠眨眨眼，從包袱里掏出個東西遞過去——是塊玉佩，林玄說當年在她襁褓里找到的，玉上刻著個“靈”字。

女人接過玉佩，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是我的女兒……真是我的笑悠……”

這時，車里又下來三個年輕男人。大哥靈逸蕭穿著白襯衫，氣質沉穩，看著她的眼神帶著疼惜；二哥靈錦程穿著休閑裝，嘴角噙著笑，看著倒隨和；三哥靈御書推了推眼鏡，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輕聲道：“路上顛簸，先上車吧。”

靈笑悠被靈母拉著上了車，真皮座椅軟得讓她有點不自在。她扭頭從后窗看，林玄還站在院門口，身影在晨光里顯得格外單薄，直到車子拐過彎，再也看不見了，她才悶悶地低下頭，摸了摸懷里的桃木劍。

“笑悠，餓不餓？”靈母從包里拿出個精致的盒子，“這是你小時候愛吃的杏仁酥。”

靈笑悠眼睛一亮，剛要伸手，就聽見前排傳來個嬌柔的聲音：“媽，你怎么只記得給姐姐帶，我也要吃。”

靈笑悠抬頭，看見副駕駛上坐著個女孩，穿著漂亮的連衣裙，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正回頭看她，嘴角掛著甜甜的笑，眼神里卻藏著點什么，像山澗里躲在石頭后的小蛇。

“月瑤乖，這是給姐姐的，媽包里還有別的?！膘`母柔聲哄道。

蘇月瑤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靈笑悠手里的桃木劍上，故作好奇地問：“姐姐這是……玩具嗎？看著好舊呀。”

靈笑悠把劍往懷里攏了攏，認真道：“不是玩具，是捉鬼的。”

車里頓時安靜了。靈父輕咳一聲，靈逸蕭趕緊岔開話題：“笑悠在山上……過得還好嗎？”

“好呀，”靈笑悠咬著杏仁酥，含糊道，“昨天還捉了個吊死鬼，他腳是反著的，可兇了……”

話沒說完，就被蘇月瑤一聲低呼打斷：“姐姐別說了！好嚇人呀！”她往靈母懷里靠了靠，眼圈紅紅的，“我從小就怕這些……”

靈母連忙拍著她的背安撫，又看向靈笑悠，眼神里帶著點為難：“笑悠，山下不興說這些的，以后別講了。”

靈笑悠哦了一聲，沒再說話，默默把剩下的杏仁酥塞進嘴里。車窗外的風景漸漸變了，高大的樹木變成低矮的房屋，泥土路變成了柏油路，她扒著車窗看，覺得比鬼哭嶺的老槐樹還讓人看不懂。

車子駛進一個氣派的別墅區，在一棟別墅前停下。靈笑悠跟著他們下車，仰頭看著這棟像宮殿一樣的房子，突然想起師父說的，她本來就該住這樣的地方。

蘇月瑤搶先一步挽住靈母的胳膊，笑著往里走：“媽，我早就給姐姐收拾好房間了，就在我隔壁呢?！彼f著回頭看了靈笑悠一眼，那笑容甜得發膩，靈笑悠卻莫名想起昨晚吊死鬼掉在她腳邊的那塊頭皮。

她低頭摸了摸桃木劍，劍身在陽光下泛著光。

這山下的日子，好像比捉鬼還麻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