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訂單交工的日子馬上要到了，工人們個個都惴惴不安，他們知道那批訂單完成的質量有多差。但此時還肯留在這里的工人必然是對這個廠子有著莫大的依賴，他們是最不希望廠子倒閉的，因此沒有人主動提起質量問題。

就在這心照不宣的危機之下，訂單已經順利交了出去。說是順利，其實只是從廠里運往目的地而已。

齊廠長是在問了鄒大為運送的目的地時，才發現鄒大為的老板只是個中間商，而真正的買家是越國的另一個公司。

齊廠長看到這亂七八糟的地址時，突然有些心驚膽戰，不會出什么岔子吧？不過他轉念想到鄒大為給他送的那么多“好處”，他似乎又放下了心。

如果有什么問題，他們憑什么費盡全力給他送禮？

齊廠長現在吃的喝的幾乎都是鄒大為送的，雖然沒幾個錢，但一分不花的感覺實在是太舒適了。

陳駿被安排負責訂單款的驗收工作。被委以重任，他起初還覺得美滋滋，是一種即將被提拔的預兆。

余衛川不忍戳破他的幻想，只得旁敲側擊：“你就負責留好證據，萬一有什么問題，別找到你的身上就行了。”

陳駿似乎并不在意：“能有什么問題？我們這是老廠了，別人都敬我們三分。”

然而，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當天，那批訂單便出了問題。或者說，不止這一個訂單，其他客戶的訂單也同時暴雷。

那些客戶在收到貨后，接二連三投訴，說貨物質量不達標，要求退貨賠償。

陳駿在接到這些源源不斷的電話后，整個人慌了，他去找齊廠長討論如何應對。

齊廠長此時還表現得異常冷靜，一邊喝水，一邊緩緩地給予指導：“這種問題是常見的嘛，你以后當了領導，更是要面臨這種投訴，你要學會變通地、靈活地解決。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嘛，我們的貨是肯定沒問題的。”

陳駿聽了，只記得“以后當了領導“幾個字，便喜氣洋洋地回去給那些客戶回了電話。

國內的老客戶還好說，給了一些面子。然而，鄒大為牽頭的越國的那個企業說什么也不同意息事寧人。本就語言不通，他們甚至與不停試圖解釋的陳駿吵了起來。

陳駿急得抓耳撓腮，但周圍根本沒有人幫他，即使是剛才還笑呵呵的齊廠長，此時也已經不知去了哪里，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只有一杯還冒著熱氣的水。

陳駿只得把這當做是他成為領導前的“試煉”。然而，對方愈吵愈烈，最后說如果不賠償就要把他們告上法庭。

于是，陳駿面臨了他人生中目前為止最大的問題：賠償150萬。

這個數字對于他來說是天文數字，但他還是堅持說服自己，廠里這么有能耐，一定能夠搞定。

他在廠里等齊廠長等到晚上九點，天寒地凍，只剩街邊掛起的迎新春的紅燈籠孤單地陪著他。

還好，余衛川過來找他。其實余衛川不是為了陪他，而是打探一下事情進展。

聽了陳駿的講述，余衛川已經心知肚明，上一世紡織廠倒閉時，齊廠長就是消失不見了，另一個廠領導頂包。而齊廠長多年后才在老家石村被找到，但那時他年事已高，沒多久就去世了。

這次余衛川知道，不能再放過齊廠長。

余衛川聯系了盧宏飛，報告情況，說齊廠長“畏罪潛逃”。

盧宏飛當然不會聽他的一面之詞：“畏的什么罪？逃到了哪？”

余衛川激動地說道：“他貪污受賄、挪用公款！這會兒說不定逃到了老家石村！”

盧宏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并不是這樣。他其實來了我們局里。”

“啊？”余衛川沒有想到齊廠長會惡人先告狀。

果然，齊廠長將這一切都推給了倒霉的陳駿，說他只是知道這件事，而陳駿是實際負責工作對接的人。那些爛原料什么的都是陳駿負責購買的。

余衛川當時就想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但他忍住了，畢竟還沒有將證據擺在他的面前。

按照程序，盧宏飛派人將陳駿帶到了局里，說是配合調查。

陳駿一代“天之驕子”，哪受過這樣的待遇？他以往的傲氣在被帶上警車那一刻便蕩然無存，整個人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塵，灰頭土臉地跟在警察同志身后，邁進了公安局大門。

余衛川聽說此事，立馬過來查看情況，他無法直接干預審訊，只得輕輕拍了一下陳駿，小聲說道：“按照事實情況說就行。”

陳駿點了點頭，用一種求助的眼神看向余衛川，那時的他眼神清澈，仿佛是某種初生的小動物，在望著給自己所有庇護的父母。

余衛川焦急地等在審訊室外，他不知道陳駿究竟會說些什么，但他覺得陳駿好歹是個大學生，應該不會蠢到說謊。

過了一會兒，盧宏飛率先推開門走出來，手中夾著一支煙，面容冷峻。

“怎么樣？”余衛川立馬跑上去問道。

盧宏飛輕輕咳了兩聲，說道：“他都說了，說是齊廠長指使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太好了，那他應該沒事了吧。”余衛川松了一口氣。

盧宏飛瞟了他一眼：“哪有這么簡單？每個犯人都說和自己沒關系，我們需要的不是一面之詞，而是證據，證據！”

余衛川聽后，說道：“證據，有啊。”

余衛川把之前收集的關于鄒大為給齊廠長行賄錄音拿了出來，盧宏飛聽后，若有所思：“這個錄音恐怕不足以定罪。”

余衛川當然知道：“倉庫里堆積的那些劣質原料、齊廠長讓陳駿篡改的采購單據，都是證據！我讓陳駿留好了證據。另外，之前齊廠長為了讓員工通過他的采購訂單，還挪用公款給他們發福利。這些都是有據可查。”

盧宏飛聽后，用一種近乎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你……干得不錯呀！都比我們刑事科的強了！”

余衛川靦腆一笑，他哪里比得過他們，不過是多活了些經驗罷了。

盧宏飛在收到證據后，對此案快速開展了調查。

余衛川終于看到了一絲希望，他趕到距離最后一起命案的發生之前，有望找到兇手。

不知為何，盧宏飛在調查齊廠長案子時，局長沒有絲毫的阻攔，反而督促他盡快部署下去，爭取將齊廠長緝拿歸案。

盧宏飛也顧不得分析太多，此刻能夠解決一直以來調查的案子便是莫大的欣慰。

果然，如余衛川所說，盧宏飛他們在前往石村的小路上截住了齊廠長的車。他此時正帶著家人奔往老家躲藏，在看到警察上前的那一刻，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很快，齊廠長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走，紡織廠門前也掛上了“停產整頓”的牌子。

董軍志等一行人，作為干了幾十年的老員工，堵在廠門口，相對無言，只有冷風在耳邊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