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艇的座椅蒙著層反光面料，張偉往椅背上一靠，面料立馬印出個清晰的油污印子，像幅抽象派的地圖。鐵蛋坐在旁邊，舷窗里倒映著飛速掠過的云層，機械臂不安分地在扶手上敲出“噠噠”聲，活像個等著開飯的小孩。

“別敲了，”張偉拍開它的手，“這扶手是鈦合金的，被你敲出坑，咱們就得給澤爾甘皇帝當一輩子維修奴。”他摸出褲兜里皺巴巴的煙盒，發現煙卷早就被雨泡軟了，只好又塞回去——自從三個月前第一次登上星際飛船，他就沒抽過一根順心煙，外星飛船的禁煙令比小區物業還嚴。

前排的藍皮護衛突然回過頭，觸角上掛著的翻譯器發出機械的女聲：“張偉先生，陛下已在港口等候。此次故障較為特殊，還請您務必……”

“務必別讓他往引擎里扔吃的，是吧？”張偉搶過話頭，想起上次那堆卡在齒輪里的烤紅薯皮，至今還覺得胃里發膩，“你們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飛船引擎是動力裝置，不是零食收納盒。”

藍皮護衛的觸角抖了抖，像是在苦笑：“陛下說，宇宙美食應當與萬物共享。”

“共享？我看是禍害。”張偉往窗外瞥了一眼，地球的海岸線在下方蜿蜒成銀色的帶子，像根沒系緊的鞋帶，“上次那烤紅薯差點讓你們飛船在火星軌道上拋錨，這次該不會是試吃了什么更邪門的東西吧？”

鐵蛋突然發出一陣“滋滋”聲，舷窗里閃過“螺螄粉”三個大字——這是它昨天從地球外賣機器人的報廢芯片里扒出來的新詞，據說是種能讓方圓十里都飄著怪味的美食。張偉瞪了它一眼：“別瞎猜，再敢亂蹦詞，我就把你語音模塊里的美食詞條全換成《元素周期表》。”

懸浮艇降落在星際港口時，雨已經停了。澤爾甘帝國的皇家飛船像座倒扣的金元寶，停泊在最顯眼的泊位上，船身鑲嵌的寶石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張偉剛踏上懸梯，就看見個穿金色長袍的外星人站在甲板上，腦門上的觸角比普通藍皮人長一倍，皇冠上的鉆石大得像鴿子蛋——正是澤爾甘皇帝本人。

“張偉先生，你可算來了！”皇帝的聲音比翻譯器里的機械音好聽點，就是帶著股奇怪的酸筍味，“我的飛船又出問題了，這次比上次還嚴重！”

張偉抽了抽鼻子，這味道有點熟悉，像是小區門口那家螺螄粉店飄出來的。他順著味道往引擎室走，剛推開艙門就被一股濃烈的氣味嗆得直咳嗽——比他那汽修攤三個月沒洗的油抹布還上頭。

“這是……”張偉捂著鼻子，看見引擎表面凝結著層淡黃色的黏液，上面還沾著些螺旋狀的粉條，“你們往引擎里倒螺螄粉了？”

皇帝的臉紅成了紫甘藍：“昨天嘗了嘗地球特產，不小心手滑……”

“手滑？”張偉指著卡在散熱片里的腐竹，“這玩意兒得用勺子舀著倒吧？你這手滑得怕不是打了潤滑劑？”他轉頭看向鐵蛋，“給我拿工具，今天非得讓這引擎知道什么叫地球式清理。”

鐵蛋的機械臂往工具箱里一探，掏出把螺絲刀和半袋沒吃完的干脆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塞進去的。它把工具遞給張偉，突然冒出句“這波不虧！”，嚇得旁邊的侍衛差點把能量槍掉在地上。這是它從地球電競飛船殘骸里拆的模塊，據說是某職業選手的口頭禪，沒想到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虧？等會兒拆引擎的時候，有你哭的。”張偉接過螺絲刀，蹲下來研究那些卡在縫隙里的粉條。這玩意兒比烤紅薯皮難對付多了，滑溜溜的還帶著黏性，用鑷子夾了半天，只扯下來一小截。

皇帝在旁邊急得直轉圈，酸筍味跟著他的袍子飄來飄去：“張偉先生，這引擎不會廢了吧？我還等著用它去參加安卡拉帝國的宴會呢！”

“廢倒不至于，”張偉從工具箱里翻出瓶洗潔精，這是他特意帶來的地球特產，“就是清理起來費勁。你們皇家飛船的設計師怕不是個吃貨，連引擎都設計得像個大碗，什么都能往里裝。”

鐵蛋突然往引擎上潑了點水，洗潔精遇水起了堆泡沫，把那些黏液裹成了白色的團。張偉眼前一亮：“嘿，這招絕了！看來你這堆破爛也不是完全沒用。”

鐵蛋的舷窗閃了閃，像是在得意。它舉起機械臂，往泡沫里加了點機油，原本松散的泡沫突然變得粘稠，把粉條和腐竹都粘成了團。張偉用鑷子一夾，居然一次性扯下來一大塊。

“可以啊鐵蛋，”張偉拍了拍它的肩膀，“回頭給你換個新的能量管，讓你蹦詞蹦得更有勁。”

清理工作進行到一半，張偉發現引擎的核心軸承上纏著圈塑料袋，上面印著“某某螺螄粉”的字樣。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塑料袋扯下來，發現軸承已經被腐蝕出幾個小坑。

“芭比 Q了。”張偉看著坑洼處，突然想起鐵蛋昨天蹦的詞，還真挺應景，“這軸承得換，不然高速運轉起來會出大事。”

皇帝的觸角耷拉下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換軸承要多久？我明天就得出發啊！”

“至少得半天，”張偉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這破手機在星際港口居然還有信號，“你們皇家倉庫里有備用軸承嗎？沒有的話我就得回地球拿了——我那攤子里有個三蹦子的軸承，說不定能湊合用。”

“別別別！”皇帝趕緊擺手，“倉庫里有備用的，我這就讓人去拿！”

侍衛拿來的軸承比張偉想象中精致，表面刻著跟船身一樣的螺旋紋路，還鑲著幾顆小寶石。張偉掂了掂重量，突然笑出聲：“你們連軸承都得鑲鉆？是怕它轉起來不夠閃嗎？”

皇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皇家用品嘛，總得講究點排面。”

換軸承的時候，鐵蛋又開始走神。它舉著扳手在旁邊晃悠，突然對著引擎蓋冒出句“看我操作！”，然后“哐當”一聲把扳手掉在了地上。張偉瞪了它一眼：“再搗亂，就讓你把那些螺螄粉殘渣全吃了——用你們澤爾甘帝國的禮儀，小口小口吃。”

鐵蛋趕緊撿起扳手，老老實實地遞過去，舷窗里閃過“收到”的字樣。

忙活了四個多小時，引擎終于清理干凈了。張偉按下啟動按鈕，引擎發出一陣平穩的轟鳴，比上次修完時還順暢。就是那股螺螄粉味怎么也散不去，搞得整個引擎室都像個移動的小吃攤。

“行了，”張偉擦了擦手上的汗，“記住了，以后吃螺螄粉的時候離引擎遠點，最好在飛船上建個專門的美食區——再不行，我給你們裝個油煙機，地球牌的，吸力賊大。”

皇帝連連點頭，從懷里掏出個盒子遞給張偉：“這是給你的報酬，比上次多一倍。”

張偉打開盒子，里面裝著幾塊閃著藍光的能量塊，還有一張金色的卡片。他拿起卡片看了看，上面印著皇帝的頭像：“這是啥？皇家會員卡？”

“是星際通用黑卡，”皇帝的觸角挺得筆直，“在全宇宙任何星球消費都能打八折，還能免費使用安卡拉帝國的太空站！”

“喲，這待遇可以啊。”張偉把卡片塞進口袋，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們飛船上有冰箱嗎？我想把這袋干脆面存起來，回頭修飛船的時候當零食。”

皇帝的侍衛趕緊領著他去了冷藏室。這地方比張偉家的客廳還大，里面放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食物，有像榴蓮的紫色球體，還有長著腿的綠色面包。張偉把干脆面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拍了張照片發給老王——配文：星際冷藏庫，地球零食占領宇宙第一步。

回到甲板時，鐵蛋正跟侍衛們玩得不亦樂乎。它把機械臂拆下來當玩具，讓侍衛們猜里面的齒輪是哪個星球產的。有個年輕侍衛猜錯了，鐵蛋突然冒出句“格局小了！”，逗得大家直笑。

“行了，該回家了。”張偉招呼鐵蛋，“再不走，你們皇帝該留咱們吃螺螄粉了。”

鐵蛋的機械臂往皇帝那邊指了指，像是在告別，然后蹦出句“下次還來！”，氣得張偉差點把手里的工具箱扔過去。

懸浮艇升空時，張偉扒著舷窗往下看。皇家飛船在下方越來越小，像個沾了芝麻的金元寶。他突然想起什么，轉頭問鐵蛋：“你說皇帝會不會把油煙機也往引擎里裝？”

鐵蛋的舷窗閃了閃，冒出句“很有可能！”，然后發出一陣“滋滋”的笑聲，像是在幸災樂禍。

回到城中村時，天已經黑了。張偉把工具箱往攤子里一扔，聽見老王在帆布棚下喊他：“小張，你可回來了！剛才澤爾甘帝國的人送了兩箱可樂過來，說是給你的報酬！”

張偉走過去一看，兩箱冰鎮可樂整整齊齊地擺在地上，旁邊還放著個保溫箱。他打開保溫箱，發現里面是滿滿一箱螺螄粉——包裝上印著皇帝的簽名，旁邊還有行小字：“地球美食，值得分享。”

“我焯，這皇帝是真沒救了。”張偉拿起一包螺螄粉，突然覺得星際維修這活兒，怕是比他那臺老舊壓縮機還難伺候。

鐵蛋的機械臂往保溫箱里指了指，冒出句“這波血賺！”，然后抱著一包螺螄粉啃了起來——當然，它沒牙，只是用機械臂抱著玩。

張偉看著它那傻樣，突然笑了。從修三蹦子到修星際飛船，從油抹布到螺螄粉，他的生活確實像被隕石砸過似的，亂七八糟卻又精彩紛呈。他掏出手機，給那箱螺螄粉拍了張照，發了條朋友圈：“今日維修成果：讓外星皇帝知道，地球不止有烤紅薯，還有能讓引擎‘自閉’的螺螄粉。”

剛發出去，就收到了老王的評論：“下次修飛船，帶上我唄？我想看看外星人吃螺螄粉是啥樣。”

張偉笑著回復：“行啊，給你整個三蹦子副駕，咱們組團去星際維修界闖闖。”

鐵蛋突然舉起螺螄粉包裝袋，對著月亮喊了句“奧利給！”，嚇得王寡婦家的貓從墻頭掉了下來，“喵”地一聲竄進了草叢。張偉看著這堆破爛機器人，突然覺得，有它在，以后的星際維修之路，怕是永遠不會缺少樂子了——就是不知道下一次，引擎里會塞進來什么更離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