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輦剛到馬嵬驛，皇帝召見的命令便傳到李倓耳中。

本來還打算等陳玄禮動手后他再行動，可皇帝一連三道圣旨催促，期間還夾雜著太子命令。

李倓就算再愚鈍也情知事情有變，于是當機立斷下令沖向驛站，必須搶先控制皇帝。

只是沒想到的是，他行動已經夠迅速，可最終還是遲了一步。

當距離驛站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前路被黑壓壓一片士卒隔斷。

李倓瞇眼望去，這些人有一大半為禁軍，其余人乃為隨行官員護衛，越過人群看向驛站。

只見驛站一面高墻上，赫然站著幾個人影，他們也在望著他。

李倓瞳孔驟縮，大致掃了一眼，那些人竟然是皇帝，太子，還有隨行的幾個宰相，唯獨缺了楊國忠。

壞了！

定是計劃泄露了！

李倓下意識想到了陳玄禮，于是問道：“敬軒可有消息傳回？”

“回稟殿下，校尉尚無音信。”

回答他的是新任隊正竇良。

張敬軒與楊三都被派了出去，而竇良頗為機敏，便隨行李倓左右。

李倓略微頷首，回眸看了眼身后的部從，尚未出現騷動，顯然自己先前動員時的許諾起了作用。

但這只能起一時作用，一旦長時間對峙，或己方落了下風，他們勢必會臨陣倒戈。

不能等陳玄禮了！

李倓下定決心，正要下令沖鋒，卻見人群突然分開，一個人影耀武揚威地走了出來，竟是裴徽。

只見他趾高氣揚地跨馬出來，站在路中，戲謔道：

“圣諭：建寧王造反，爾等即為朕之爪牙，何故叛逆？若能歸順，斬建寧于馬下，朕既往不咎，且與汝富貴！”

“建寧王！你還不快快束手就擒，陛下念汝為之骨血，尚可留爾全尸，否則定將爾梟首示眾！”

呸！什么玩意，憑你也敢造反，這次看你死不死！？

裴徽神情倨傲，就如往常般瞅著李倓以及他背后那些士卒。

眾人聞之面面相覷，滿臉茫然地望向隊伍正前方的李倓，觀他有何動向。

李倓巋然不動，從他決定參與馬嵬政變開始，便知自己這只蝴蝶勢必引來連鎖反應。

現在想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因此李倓壓根不慌，早在行動之前他已經部署好了退路。

但退路歸退路，別人不想背上叛逆的罵名，李倓又何嘗愿意失去大義名分，淪為大唐賊寇。

“擘張弩！”

李倓伸出手。

王熊立刻從馬鞍上取下弓弩遞過去。

對面的裴徽見狀譏諷一笑，雙方距離近百十步。

擘張弩射程雖然有兩百多步，但現在其處于逆風處，箭矢射過來都費勁，別說射中他。

因此為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方，裴徽甚至驅馬上前幾步，指著自己的心臟道：“來！朝這里射！射不中我是你耶耶！”

“殿下，讓我來吧。”

見裴徽那囂張勁，王熊鼻子都氣歪了，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呵呵，瞧好嘍！”

李倓前世專門練過箭術，穿越過來后，又繼承了原主全部的身體本能，玩一個擘張弩簡直不要太容易。

只見他上弦，瞄準，扣動扳機，一氣呵成，“錚”一聲輕響，弩箭射出。

在雙方幾百號人粗重的呼吸聲中，那箭矢如流星般滑過，竟不偏不倚直撲裴徽。

怎么可能？！

前一刻，裴徽還信誓旦旦。

下一秒，他臉色瞬變，因為那點寒光正在他的瞳孔里放大，越來越大……

直到他意識到危險，想要躲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噗！

是弩箭射入裴徽心臟的聲音。

“啊！”

一聲慘叫，裴徽滾落馬下。

凝神觀戰的兩軍士兵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高呼，只不過李倓這邊是高聲歡呼，而裴徽那邊卻是一片驚呼。

“殿下威武！”

王熊振臂怒吼。

身后眾士卒敲打兵甲，異口同聲歡呼：“殿下威武！”

見己方士氣大振，李倓便知時機已到，刺啦一聲拔出橫刀，厲聲怒吼：

“眾將士聽令：楊國忠謀逆，吾奉命護駕天子，現賊首已經伏法，速速隨我勤王救駕。”

“建立功勛者，富貴共享；敢有臨陣退縮者，斬！”

“殺！”

李倓一馬當先，沖殺過去。

王熊與竇良緊隨其后，揮舞長刀，怒吼著：“誅逆賊，救天子！殺呀！”

頃刻之間，雙方人馬便絞殺在了一起。

李倓這邊因為先聲奪人，士氣便高了一大截，又有了“誅逆賊，救天子”的合法政治口號，所以人人悍不畏死、奮勇爭先。

對方固然有護衛天子的職責，但天子或皇室成員又從未露面，所有命令皆來自裴徽傳旨，先天便有不足。

現在裴徽又未戰先死，士氣落了下風，因此就連他們自己都覺得他們好像才是叛軍，故而戰斗的時候畏手畏腳，不到須臾便已倒下大半。

此時，站在墻頭注視著戰場的李隆基臉色極度難看。

身為政變上位的皇帝，他時刻都在提防皇室子弟效仿自己，為此專門建了十王宅來監禁皇室。

而當傳旨內侍遲遲未歸時，他立刻便嗅到了謀逆的氣息。

于是本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當即下詔命建寧王前來覲見，欲當面賜死。

他原以為建寧知道事情敗露后，要不奪路而逃，要不乖乖受死。

無論建寧王選擇哪條路，李隆基都能接受，唯獨沒想到其竟敢當面起兵造反。

這無疑是在扇他這個皇帝的臉！

“陛下，快走吧！叛軍就要打進來了。”

老奴高力士在一旁急的直跳腳，連聲催促。

“朕哪兒都不去！朕就站在這里！”

李隆基陰著臉，轉頭盯向臉色煞白的太子李亨，厲聲道：“有本事就讓他一刀把朕這個君給弒了！”

安祿山造反，那是與大唐爭天下。

李隆基雖然逃離了長安，但他依舊是皇帝，依舊能號令四方勤王平叛。

可太子造反那就截然不同了。

那是子逼父，是大不孝，是逼宮，是要搶奪他大唐皇帝的位置。

這是李隆基萬不能容忍的。

朕可以給你，但你不能搶！

你吃相過于難看了！

李亨此時也像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還在皇帝身邊，三郎就迫不及待的起兵造反，這不是把他架火爐上烤嗎？

三郎這么做，眼里還有他這個父親嗎？

迎著皇帝毒狠的目光，李亨跪倒在地：“建寧之事，兒臣實不知曉，兒臣愿為父皇驅策，前往招降建寧。”

“招降？哼，怕不是聯合起來直接登基吧！朕告訴你，想造反早了點，除非你一刀弒了朕，否則你休想登基！”

聞言，李亨臉色比死人臉還難看。

他急忙叩首：“父皇明鑒，兒臣絕無謀逆之意，建寧之事，兒臣亦不知曉！”

“陛下，快撤吧！建寧王已經沖破防線了！”

高力士焦急的話剛落地，驛站外傳來一陣喊殺聲。

李倓策馬停在大門口，目光直刺李隆基。

三郎對三郎，天命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