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多玩！

這是費曼的建議。體會新鮮感，摒棄先入為主的偏見，將是本書反復討論的一個話題。這種“童稚之心”可不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從許多方面而言，孩子確實是天生的“學習能手”，他們的大腦就是這樣設計的。可悲的是，隨著年齡增長，我們失去了簡單的感知力、好奇心和讓自己快樂的技巧。有時，我們被教導，學習無關“新鮮事”，而是繞著陳腐的、落滿灰塵的、已被嘗試過的東西打轉。

當孩子們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時，他們不會強迫自己選修一門安排好的課程，也不會把無聊透頂、一板一眼的所謂“學校”當回事兒——這種“學校”早就與生活中的其他部分分割開了。相反，他們會玩，不停地玩。在玩耍中，孩子們對自己所處的世界有了更多理解。

費曼當年在美國康奈爾大學工作，據說，他正是通過觀察自助餐廳里的學生如何旋轉盤子，才想出一個點子，并因此獲得了諾貝爾物理學獎。找到一個物理問題的答案，就像在自助餐廳里轉盤子一樣平凡，貪玩的好奇心多么強大啊！

現在，物理讓我有點兒厭煩了，但我以前很喜歡。為什么喜歡？我過去是在“玩”物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這對核物理學的發展重不重要，根本無所謂，我只關心這有沒有趣，我是不是覺得很好玩兒。

上高中時，我看到從水龍頭里流出來的水柱越來越窄，于是我想自己能不能弄清是什么決定了這條曲線。后來我發現，這事沒那么難。但我不必把它弄清楚，這對科學的未來也不重要，并且其他人已經做到了，我的研究橫豎沒什么影響。我完全從自己的興趣出發，搞發明，擺弄東西。

于是，我有了一種新的態度。既然感到疲憊，好像再也做不成任何事了，那不如在大學里謀一個好職位，開心地教教書。就像我喜歡讀《一千零一夜》一樣，我可以隨時隨地“玩”物理，不必考慮這重要不重要。

有一周時間，我在自助餐廳里都能看到有個家伙一邊閑逛，一邊把盤子扔到空中。我注意到，當盤子被拋升到空中時，它就會擺動，而盤子上康奈爾大學的紅色校徽會旋轉。很明顯，校徽的旋轉速度比擺動的速度快。

我當時無事可做，于是開始研究盤子的旋轉運動。我發現，當角度非常小時，校徽的旋轉速度是擺動速度的兩倍。然后我想：“有沒有什么方法能讓我通過考察力和運動，從更基本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

我不記得我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最終弄清楚了質點是如何運動的，以及所有加速度是如何平衡的……我仍然記得，我去找漢斯 · 貝特（Hans Bethe）說：“嘿，漢斯，我注意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兒。你看，盤子是這樣轉的，而速度是二比一的原因是……”然后，我向他展示了加速度的情況。

他說：“費曼啊，這很有意思，但這有什么重要的嗎？你為什么弄這個？”

我說：“哈！沒什么重要的。我這么做，只是為了好玩兒。”

后來，讓我獲得諾貝爾獎的那些圖表和全部成果，都從擺弄搖晃的盤子而來。

放松、白日夢、創造力、快樂，這些都不是開展嚴肅的智力活動的障礙，相反，它們是嚴肅的智力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你的大腦天生對世界充滿好奇，好奇心和玩耍是它生存和進化的核心要素。到底是誰說的，生存，一定是一件無聊而艱難的事？我們是從哪里聽說的，只有當努力工作時，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而玩耍、快樂和好奇只是一種“娛樂”，沒有多大意義？

在進一步討論之前，有一點需要說明白：費曼提出的“嚴肅游戲”的看法并不是指成天懶洋洋的，什么都不動腦子想，坐等著大餡餅落在自己頭上。無論何時何地，我們當然需要深入研究、付出努力、克服挑戰，來提高自身的能力。費曼認為，要找到一種平衡：努力，不行就先放放手，然后重新發奮。

不行就先放放手，
然后重新發奮。

想象一下如何鍛煉出強健的肌肉。想讓肌肉更強健，努力鍛煉雖然至關重要，但休息也很重要，或者，讓身體自發地做一些自我感覺良好的事（比如跳舞）也可以。我們中有不少人雄心勃勃，或被灌輸了“只工作，不玩耍”的思想，這類人會發現，自己很難“放手”。相信自己能更主動、更放松、更快樂，這需要一些練習。

肯定有人會對費曼“要多玩”的建議持懷疑態度，并想問：“這和墮落成一個懶蟲有什么區別？”其實，你不妨從以下幾點理解。

首先，嚴肅的游戲需要知識儲備。費曼能想到觀察盤子的旋轉方式和角度的確很厲害，但別忘了，費曼預先儲備了大量的專業知識，因此，在面對“盤子為什么會這樣旋轉”的問題時，他就能用已掌握的技能來尋找答案。也許，假如費曼是一名音樂家，那他會利用音樂方面的知識來探索旋轉的意義。

游戲很重要，但并不意味著工具、概念、觀點、理論和技能不重要，這些東西也非常值得用來填充你的智力庫。當你有一個緊迫的問題，或者確實對一件事感到好奇時，你可以拿出這些東西并使用它們——如果你已經很習慣于使用它們，那就更好了！

畢加索曾經常被指責不是一個真正的畫家，他的某些名畫似乎沒有任何藝術天賦或繪畫技巧的普通人也畫得出來。然而，如果你見過他的一些早期畫作，你就會發現，這位現代藝術家在打破傳統的繪畫規則之前其實已經熟練掌握了這些規則——事實上，畢加索是一位能力超強、成就極高的畫家。費曼也一樣，他必須精通自己領域的慣例，然后才能質疑某些慣例，做出自己的貢獻。

其次，嚴肅的游戲需要專注力。休息是有意義的。音樂家巴赫被靈感擊中，往往不是在他工作的時候，而是在他走到戶外，漫步在大自然中，精神放松下來的時候。然而，嚴肅的游戲不等同于放松。人們在玩這種游戲時并不會分心或精神渙散，相反，它讓人深深地專注于一項任務。

觀察玩耍時的孩子，你就會看到這種專注力。孩子們似乎有著無限的精力、耐心和專注力，全部放在自己關注的事情上。換成是你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你也會這樣全神貫注。不要指望你憑著三心二意的態度，在每周只花幾分鐘去做的事情上能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見解，或者能實現什么范式的轉變。拿費曼來說，物理學幾乎是他生命中的一切——即便在物理學的世界里，他也只能專注于自己最感興趣的領域。假如他將自己的精力同時用于許多不同領域，那他不太可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

最后，嚴肅的游戲也是有目的的。消磨時間，或純粹無目的的娛樂，與嚴肅的游戲是不一樣的。盡管嚴肅的游戲也不計較成果，充滿了好奇心，能帶給人快樂，但它有著明確的目的。游戲不是亂來的。費曼想弄明白為什么盤子會那樣轉，在解決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就好像參加了一場比賽，但這絕對是一場費曼全力試圖取勝并解開謎題的比賽。我們也要試著以同樣的方式變得有目的性。擁有一點兒“健康”的執著心態，也是一種強大。

嚴肅的游戲，
也需要知識儲備、
專注力和明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