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鼓剛剛敲過第三響,柳府上下已經燈火通明。十二名梳頭嬤嬤捧著鎏金托盤在廊下依次排開,盤中盛著纏枝蓮紋玉梳、鸞鳳和鳴金篦、珍珠胭脂等物事,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柳如晦端坐在菱花鏡前,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色,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昨夜宮中傳來的消息讓他輾轉難眠——林珞妉竟在御前告發他身世有異,女帝恐怕會下令暫緩婚期。
“公子請垂眸?!?
首席梳頭公公執起羊脂玉梳,從柳如晦的發根緩緩梳至發尾。烏黑的長發如綢緞般在嬤嬤手中流淌,每梳一下,便唱一句吉祥話:“一梳舉案齊眉,二梳比翼雙飛,三梳子孫滿堂...”蒼老的嗓音在晨霧中蕩開,驚起檐下棲息的喜鵲。
青竹捧著嫁衣站在一旁,見自家公子神色恍惚,輕聲道:“公子別憂心,三皇女殿下定會...”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著是侍衛驚慌的呼喊:“三皇女殿下!這不合禮制...”
“讓開!”
熟悉的聲音讓柳如晦渾身一震。他倉皇起身,還未站穩,房門就被人猛地推開。沈清一身戎裝立在門外,腰間佩劍沾著未干的血跡,發絲被晨露打濕貼在額前,顯然是連夜趕來的。
滿屋子的嬤嬤侍女都呆住了。按禮制,新婚夫婦在大婚前三日不得相見,更別說這般闖進閨閣。
“殿、殿下...”柳如晦的聲音哽在喉間。
沈清大步走到他面前,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單膝跪地,執起他冰涼的手:“我來接你?!?
“這不合規矩...”柳如晦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卻被沈清握得更緊。
“規矩是人定的。”沈清抬眼看他,眸中似有火焰跳動,“林珞妉買通欽天監偽造證據,已被母皇拿下。但那些老頑固還在拿你的身世說事?!彼蝗还雌鹱旖?,“既然如此,我們便搶在他們前面——”
柳如晦倒吸一口涼氣:“私奔?”
“是明媒正娶?!鄙蚯逡话褜⑺穑瑢Υ羧裟倦u的青竹道,“給你家公子更衣?!?
半刻鐘后,朱雀大街上出現了一隊疾馳的騎兵。為首的沈清懷中摟著紅妝艷麗的柳如晦,大紅的嫁衣在風中獵獵作響。百姓們紛紛駐足,驚呼聲此起彼伏。
“那不是三皇女嗎?”
“天??!她懷里的是柳公子?!”
柳如晦羞得把臉埋進沈清肩頭,卻聽見她在耳邊低笑:“抱緊了,我們要闖宮門。”
守門的侍衛見是三皇女,一時猶豫不決。沈清趁機揚鞭,黑馬如離弦之箭沖過宮門。柳如晦在顛簸中抬頭,恰好看見皇城上空綻放的朝陽——那般熾烈,那般無所顧忌,就像身后這個為他沖破世俗的女子。
太極殿前,女帝早已接到消息,帶著文武百官等候多時。林珞妉被五花大綁跪在殿中,見沈清攜柳如晦闖進來,眼中迸出怨毒的光。
“兒臣請母皇成全!”沈清拉著柳如晦跪下。
大殿內一片嘩然。禮部尚書氣得胡子發抖:“成何體統!柳公子身世不明,怎可...”
“他的身世,朕最清楚?!迸弁蝗婚_口,聲音不怒自威。她走下臺階,親手扶起柳如晦:“你確實不是柳家親生?!?
柳如晦渾身一顫。
“十八年前,明德君在紫云觀產下一對龍鳳胎?!迸鄣脑捵対M朝震驚,“其中一個被林貴妃調包,換成了死嬰?!?
沈清猛地抬頭:“所以如晦是...”
“他是明德君的血脈,但并非皇子?!迸蹚男渲腥〕鲆环夥狐S的信箋,“這是明德君臨終所書,言明將次子托付給柳家撫養?!?
柳如晦顫抖著接過信箋,只見上面寫著:“...此女與三皇女同年同月同日生,乃天定姻緣...”
“所以你們并非血親。”女帝看向沈清,眼中帶著深意,“這樁婚事,朕準了。”
禮部尚書還想再諫,女帝卻已揮手:“大婚典禮繼續舉行!”
接下來的六個時辰,柳如晦如同置身夢中。侍女們為他重新梳妝,換上更為華貴的嫁衣。這件嫁衣用金線繡了一只鳳凰,衣擺處綴滿珍珠,每一顆都價值連城。
黃昏時分,太廟前燃起十八盞明燈。柳如晦踩著紅毯緩緩前行,耳邊是禮官悠長的唱和:“吉時到——新人行禮——”
沈清站在祭壇另一端,一身玄色冕服,腰間玉帶流光。當她轉身看向柳如晦時,眼中的柔情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三跪九叩之后,禮官高唱:“沃盥禮——”
兩名侍女捧著金盆上前。沈清執起柳如晦的手,一同浸入盆中。溫水漫過指尖,柳如晦忍不住輕顫。沈清借著水波的遮掩,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同牢禮——”
侍從抬上一只烤全羊。沈清割下最嫩的一塊肉,親手喂到柳如晦嘴邊。按照禮制,柳如晦應當羞澀地咬一小口,可當他抬眼看見沈清期待的眼神,竟鬼使神差地將整塊肉含入口中。沈清笑意加深。
“合巹禮——”
這是最重要的環節。禮官奉上兩瓣匏瓜做的酒杯,用紅線相連。沈清和柳如晦各執一瓣,在百官注視下交杯而飲。酒液辛辣,柳如晦嗆得眼角泛紅,沈清連忙用衣袖為他拭去唇邊酒漬。這個逾矩的舉動引得老臣們連連搖頭,卻讓年輕官員們掩口輕笑。
“禮成——送入洞房——”
歡呼聲中,沈清一把抱起柳如晦,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大步走向寢宮。柳如晦羞得把臉埋在她肩頭,卻聽見沈清在耳邊低語:“從此刻開始,我也是有主君的人了,如晦。”
寢宮內紅燭高燒,沈清用玉如意輕輕挑起柳如晦的蓋頭。燭光下,她的新郎美得驚心動魄。鳳冠上的珍珠流蘇微微晃動,襯得他眉眼如畫。
“殿下...”柳如晦聲音發顫。
沈清俯身,在他唇上輕啄一下:“該改口叫我妻主了,主君?!?
“妻...妻主...”
這一聲呼喚讓沈清再也按捺不住。她將柳如晦壓倒在錦被上,正要吻下去,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