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混血之刃
- gatts
- 2894字
- 2025-08-03 21:06:30
托比在荒原上走了整整七天。
第八天清晨,他踩著凍硬的草皮爬上一道山脊,終于看到了冰原堡的輪廓——不是圣光堡那樣的石墻,而是半埋在冰川里的金屬穹頂,像一顆被凍住的巨大眼球,穹頂邊緣的炮管上結著冰棱,在硫磺色的太陽下泛著冷光。
他裹緊身上偷來的黑袍(從一個被腐狼撕碎的邪教徒身上扒的),將封印石塞進懷里貼心口的位置。石頭冰涼,像塊不會融化的冰,卻能隱約感受到里面流動的暖意,和凱恩手臂上的金色紋路同源。
下山時,他遇到了第一個活人。那是個背著藥簍的老婦人,正用骨鏟挖著凍土下的紫色蘑菇,看到托比時,渾濁的眼睛亮了亮:“小娃娃,從南邊來?”
托比握緊腰間的短刀(格雷鐵匠的那把,沾著腐翅蟲的漿液),沒說話。老婦人卻笑了,露出沒牙的牙床:“別怕,冰原堡的人不咬孩子。不過你袍子上的血月標記,得趕緊燒了——守石人最恨這個?!?
她引著托比繞開冰川裂縫,邊走邊說:“三年前有個混血種來過,金眼睛,愛抽煙,殺了冰原堡東邊的冰蠕蟲,救了不少人。后來聽說去南邊了,你見過他嗎?”
托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什么樣?”
“狠得像頭狼,心卻軟得像剛化的雪水?!崩蠇D人撿起塊冰砸向遠處的雪堆,驚起幾只灰色的雪雀,“他臨走前給了我這個?!彼龔乃幒t里掏出個錫箔包,打開是半盒干硬的荊棘煙,“說這玩意兒能提神,可惜我抽不慣?!?
托比的眼眶熱了。那煙盒的邊角有個小缺口,他認得——凱恩在驛站烤野兔時,用匕首撬開煙盒劃的。
進冰原堡的閘門時,守衛沒攔他。他們的盔甲是用冰蟲殼做的,泛著青白色的光,看到托比懷里露出的狼頭吊墜(父親留下的),為首的守衛只是指了指穹頂最高處:“守石人在觀星臺?!?
穹頂里比外面暖和,墻壁上嵌著會發光的冰磚,照亮了來來往往的人——有扛著冰塊的礦工,有調試機械的工匠,還有個瘸腿的男人在用手語比劃,懷里抱著個沒有眼珠的機械鳥。
觀星臺在穹頂頂端,旋轉的鐵梯上結著薄冰。托比爬到時,正看到個穿白袍的老人背對著他,望著窗外的冰川。老人的頭發像雪,手里轉著個銅制星盤,星盤上的指針自己動著,指向南方。
“來了?”老人沒回頭,聲音像冰裂,“你父親的信,三個月前就到了?!?
托比掏出懷里的封印石,放在老人面前的石桌上。石頭一接觸桌面,就發出嗡鳴,石桌上刻著的星圖突然亮起,與老人手里的星盤共振。
“三塊齊了。”老人終于轉身,他的左眼是玻璃做的,瞳孔里嵌著塊小小的封印石碎片,“血月快圓了,裂隙會在那時松動,需要三塊石頭重新鎮住。”
他指了指墻上的地圖,北境冰原、歐羅巴荒原、東陸沙漠,三個紅點連成三角形,正好框住地圖中央的深淵裂隙。“你父親守東陸的石頭,格雷守歐羅巴的,我守北境的。現在,該你了。”
托比愣住了:“我?”
“你身上有深淵能量,也有人性的光?!崩先说牟Aа坶W了閃,“就像那個混血種。他沒跟你一起來?”
托比的喉嚨發緊:“他……可能死了?!?
老人卻笑了,玻璃眼折射出冰磚的光:“昨天星盤瘋了似的轉,指向歐羅巴方向,那是混血種的氣息。他還活著,而且在往裂隙趕——比我們想的早?!?
他突然抓起托比的手腕,扯開袖子。那道淡淡的金色紋路已經蔓延到小臂,像條蘇醒的小蛇?!翱矗谡賳灸?。深淵能量會互相吸引,尤其是心脈相通的?!?
當天夜里,托比做了個夢。他夢見凱恩躺在沼澤里,胸口插著根鐵殼蟲的螯肢,金色的血混著黑泥冒泡,卻在摸到懷里的煙盒時,突然睜開眼,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硬生生把螯肢拔了出來。
他驚醒時,發現自己正站在觀星臺的邊緣,手里攥著封印石,玻璃窗外的冰川上,有個黑點正朝裂隙的方向移動——速度快得不像人,身后跟著一串揚起的雪塵,像條黑色的尾巴。
守石人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后,遞來一把劍。劍身是冰做的,卻不冷,反而透著暖意,劍柄上刻著狼頭:“你父親的劍,他年輕時用的。”
托比接過劍,突然想起凱恩教他握劍的姿勢——手腕要穩,心要靜,別看怪物的眼睛,看它的弱點。
“去吧。”守石人拍了拍他的背,“裂隙在等你們,血月也在等?!?
出冰原堡時,老婦人在閘門邊等他,塞給他一個暖水袋(裝著融化的冰蟲血,能保溫三天)和那半盒荊棘煙:“告訴他,冰原堡的人還等著他回來抽完這煙。”
托比騎著守衛給的雪犬(一種像狼又像狗的動物,毛厚得像毯子),往南疾馳。雪犬的爪子在冰面上打滑,卻跑得極快,風聲里仿佛能聽到凱恩的呼吸聲,和他抽煙時“嗤嗤”的聲響。
三天后,他在死亡沼澤的邊緣看到了第一個標記——一棵被劈成兩半的枯樹,斷面光滑,閃著幽藍色的光,是凱恩的劍劈的。樹洞里塞著個鐵制項圈(賞金獵人公會的那種),上面沾著墨綠色的血,是鐵殼蟲的。
再往前,沼澤里的黑泥上有串巨大的腳印,足有托比的腦袋大,腳印邊緣泛著金色的光,像有熔巖流過。托比認得——那是深淵巨獸的腳印,和凱恩父親同源,卻比傳說中要小,更像……半人半獸的形態。
他突然明白守石人說的“召喚”是什么意思。凱恩在釋放體內的獸性,用自己當誘餌,把邪教徒和深淵怪物都引向裂隙,好讓托比帶著石頭安全趕到。
裂隙所在地是片沸騰的泥潭,黑色的泥漿里翻涌著紅光,像一鍋燒糊的血。泥潭中央有個旋轉的黑色旋渦,周圍站著十幾個邪教徒,正舉著骨杖吟唱,為首的是個穿紅袍的老頭,托比認得——圣光堡的長老,他袍子上的血月標記是用金線繡的。
而在漩渦邊緣,站著凱恩。
他比托比記憶中更高大,皮膚下的金色紋路像網一樣覆蓋全身,指甲變得尖利如爪,背后隱約有翅膀的輪廓(像熔巖凝固的形狀),卻依舊叼著煙,煙卷的火光在他金瞳邊明明滅滅。
“凱恩!”托比喊著沖過去。
長老猛地回頭,骨杖指向托比:“抓住他!封印石在他身上!”
凱恩卻動了。他沒回頭,只是猛地一拳砸向泥潭,金色的能量波炸開,將沖上來的邪教徒震飛進漩渦。然后他彎腰,從泥潭里拔出一把劍——不是他那把幽藍色的,而是把銹跡斑斑的斷矛,托比認得,是凱恩母親留下的那半截。
“托比!”凱恩的聲音變了,帶著獸性的嘶吼,卻異常清晰,“把石頭扔過來!”
托比掏出封印石,用盡全身力氣扔過去。石頭劃過一道弧線,在空中與另外兩塊(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塊沾著東陸的沙,一塊沾著歐羅巴的灰)匯合,三塊石頭撞在一起,發出刺眼的白光。
凱恩用短矛挑起三塊石頭,轉身刺向漩渦中心。紅光與白光碰撞的瞬間,托比聽到了無數聲音——有母親的歌聲,父親的吶喊,格雷鐵匠的笑,守石人的低語,還有凱恩抽煙時,那聲滿足的“嗤”。
等光芒散去,泥潭平靜了,漩渦消失了,邪教徒們要么被石化,要么被卷入了剛閉合的裂隙。凱恩站在泥潭中央,身上的金色紋路在消退,翅膀的輪廓化作灰燼,他咳嗽著,吐出一口金色的血,卻笑著抬起頭,看向托比。
他手里還攥著那半盒荊棘煙,煙盒上的缺口在陽光下格外清晰。
托比踩著剛凝固的泥漿跑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凱恩。對方的金瞳正在褪色,漸漸變回人類的褐色,卻依舊亮得像兩顆星。
“煙……”凱恩的聲音很輕,“給我根?!?
托比掏出老婦人給的那半盒,手抖著劃燃火石。橘紅色的火光里,他看到凱恩的嘴角揚起個極淺的弧度,像荒原上難得一見的微笑。
遠處,冰原堡的方向傳來炮聲,是守石人在鳴炮慶祝。托比抬頭,看到硫磺色的太陽終于落下去了,天空中升起一輪皎潔的明月,不是血月,是干凈的、帶著清輝的白月。
他知道,他們活下來了。
而這個破碎的世界,或許也能跟著,慢慢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