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
項卿走在回家的路上,除去前面手持燭燈引路的男子,在項卿身后,還跟有三個田府家仆。
田府本打算安排馬車送項卿回家,卻被項卿拒絕。
畢竟晚上行車多有麻煩。
田府見項卿固執,便沒有堅持,而是派了四名家仆,一路護送項卿回去。
臨淄城內的街道上。
從田府回到南坊,要經過一片女閭城區。
一條條道路、小巷內的小舍、高樓內,不少門窗都有若隱若現的燭光,而門外除了小二,偶爾還能見到年輕的女子身影。
從小在臨淄長大的項卿知道,這方圓一片,乃是臨淄城內最大的淫樂場所,外地行商之人,以及一些權貴士人,都喜歡來到此處消遣,特別是其中不乏一些高檔的妓館,里面一些女子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在提供美酒飲用時,與那些女子交談,更給足士人、權貴那高高在上的虛榮心。
項卿看著這一棟棟房屋、高樓、酒肆,聽著一個個黑暗的門窗內,傳來淫靡之語,
這不禁讓項卿想到前一世,天下大亂后,這里的慘景。
士人被殺,男子遭屠,到處都是破敗不堪,尸骨遍地隨處可見,還活著的齊人,一個個全都在反抗項羽。
項卿收回目光。
等回到家中小苑,夜色漸深,接過包裹,與四名家仆道別后,項卿便進入小苑。
月色之下。
昏暗的房屋苑子靜悄悄的,顯然家人早已經休息。
回到屋內,項卿關上房門,進入屬于自己不大并且略顯簡陋的房間內,點上燭燈。
將包裹打開,里面除去今日換下來的衣物外,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幾包草藥,項卿拿起來聞了聞。
對草藥有經驗的項卿,瞬間便判斷出這些草藥都是大補之物,價格不菲。
從草藥上面挪開目光,項卿看向一個精致的小袋子。
將其拿起,瞬間就感受到沉甸甸的份量。
打開后。
一串齊刀幣、一串魏圓錢,還有被裹在錢幣中的兩塊圓餅金子。
即便是心中知道這袋子裝著的錢財不少,但看到兩塊金燦燦的金子出現時,項卿知道,自己還是低估里面的價值。
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是亂世還是太平,誰都知道金子的份量。
別說僅僅有些積蓄的母親,在項卿的記憶中,就是祖父、父親他們,在此之前,都沒有擁有過金子。
一直要到兄長與高憐成婚時,做縣令的高伯父,才從昔日賀禮里籌出一塊金子贈予兄長,也因此,祖父、父親才第一次擁有金子。
回想上一世,項卿看到祖父、祖母、父親他們在兄長的喜宴上,第一次得到金子的模樣,以及在后面的日子里,祖父祖母走在路上碰上鄉里鄰里,說話時語氣多出的幾分得意。
項卿看著手中這兩塊金子。
期待著母親回來。
這一次,項卿希望母親臉上,也有那般笑容。
收回思緒,將東西收拾好,藏在床榻下,項卿便脫下身上這套贊新的服飾,滅燭燈,躺在床榻入睡。
……………………………
次日。
醒來的項卿,直到日升,方才起床。
走出房間來到苑子,一出門項卿便見到大母虞氏,與兄長項貴正在說著話,祖父也在一旁坐著,面帶欣慰。
見到項卿。
“卿,起床了!”
虞氏有些不自然。
祖父見到項卿,微微皺眉,似乎不滿項卿這時候才起床。
而項貴望著項卿。
“仲弟!為兄知曉汝心中不忿,然事關兩家婚親,不僅高老太公與高伯父想要將憐兒許配于為兄,就是憐兒也是心系為兄!此乃眾人之意,上天之合,為兄知曉汝心中不公……”
項貴說到這里,瞥向項卿一眼,故作一臉惆悵的別過頭,看向院子外。
“也罷!今日當著祖父與母親的面,為兄允喏,日后有機會,便向老師引薦汝一番,為汝求來一個機會!”
項貴話音落下。
祖父老臉,瞬間露出一抹喜色,連忙看向項卿。
“仲兒,還不過來謝汝兄長!”
祖父皺眉道。
項卿聞言,便一步步走向項貴。
“此乃為兄補償!那個,仲弟,汝要切記,為兄恩師乃是臨淄頗負盛名的大儒,汝要勉勵之,珍惜機會……”
項貴起初還能冷著臉,裝作一副大意的模樣,然而隨著看到項卿一步步走近,項貴的臉色愈發不自然,眼神浮現少許慌亂。
當項卿一直沉默不言走到距離項貴幾步時,項貴終于忍不住,連忙后退一步,有些慌張的看向項卿。
“汝……汝要干什么?”
項貴慌亂道,生怕項卿動手打人。
就在一旁祖父與虞氏擔憂兄弟二人會動手之時,項卿在項貴的目光下,輕輕搖頭。
“多謝兄長好意,項卿已在稷下求學,暫無投師他門之念!”
項卿語氣平淡的說道。
看著兄長,前一世,項卿的確與項貴打了一架,雖然二人都不曾習武,可年長的項貴卻被當時憤怒的項卿,打得鼻青臉腫,最后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躲在母親虞氏身后。
如今已經看開的項卿,自然不會再對面前這個喜歡狐假虎威的兄長動手。
方才靠近一些。
只是想近一些看看,這些在前世,死去幾十年的親人。
“汝莫不是還不知,傳言陛下已經打算停辦學宮……”
看到項卿沒有動手之意,項貴松口氣,緊繃的神情這才緩下來,隨后便不可置信的面容,看著項卿。
什么?
拒絕???
項卿居然開口拒絕!!!
這一瞬間,項貴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
一旁的祖父也站起身。
“胡鬧!”
祖父皺眉不滿的看著項卿。
“仲兒!此乃汝兄好意!豈有如此愚鈍!”
祖父的訓斥道。
面對這個從小到大一直偏心兄長的老人,經歷過上一世回到這里,看到這里殘破不堪的場景,項卿心中早已不復當初的怨氣。
不過。
這些親人,也還是如當初那般,氣人!
“卿已問過學宮夫子,陛下雖停辦學宮,卻不曾勒令學子不能入內,學宮依舊有留守夫子、先生,卿若有不懂,求問先生、夫子即可!”
項卿解釋道。
“自學!真以為自己是個人才,等日后出來沒老師引薦,毫無出路,才知道后悔……”
項貴聽到項卿的解釋,在一旁小聲嘀咕道,一臉看不起的望著自己這個仲弟。
還自閱自學!
求學若是那么簡單,還需要老師、大家大儒干什么。
朽木不可雕也~!
真以為如今士人想要出頭,有那么容易?多少士人窮盡一生為他人門客,卻混不到幕僚,甚至連個機會都沒有!
到底還是在稷下學宮求學的人,見識太淺薄。
項貴搖搖頭,這一刻,仿佛已經看到自己這個仲弟,日后上門求著自己賞口飯吃的場景。
也罷!
到時候,自己再告訴仲弟,憐兒嫁給自己是對的!高老太公、高伯父他們都沒看錯。
院子里。
祖父聽到項卿的話,也是被氣得不行,一臉怒容,正準備厲聲訓斥項卿,這時候院子外,傳來祖母的聲音。
項卿看到這一幕,隱約記起,如果沒錯的話,高家與祖父祖母打算讓兄長項貴與高憐出去住。
上一世。
這件事情祖父祖母一直瞞著自己,偷偷帶著項貴與高憐母女出去找住所。
“待汝父回來!再好生管教!”
項卿看著祖父不滿哼了一聲,板著臉轉身朝著苑子外走去。
見狀。
項卿并沒有拆穿祖父。
等故作搖頭惋惜看著自己的項貴,也跟著祖父轉身離開,項卿這才詢問大母虞氏,為何不見父親。
當從大母虞氏口中得知父親已經被高伯父留在渠丘,高伯父打算讓父親擔任幕僚后,項卿微微皺眉。
原本項卿還打算,與父親說清楚,自己不會再打攪兄長與高憐的婚事,讓父親早些去接母親回來。
如今看來,父親短時間,是不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