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蕊來不及征求同意，很冒然地打開了窗戶，朝著西北的方向眺望。

李承德原本不喜，但似是后知后覺了什么，拿起懸掛的佩劍沖出行駛的馬車，把車夫嚇了一跳。

他輕巧攀登上枝頭，同樣看向那個方向。

大地顫動如雷，天空紫云逆卷。

紛紛崩裂的聲音沿著地面傳導，震撼人心，碎石被蒸發，倒飛向天空，然后是參天古樹拔地而起。

一切，如同創世。

熾烈的光柱許久才消失，在天空云層上留下一個巨大的空洞。

群山都在肉眼可見的搖晃，大地開裂，然后便有掩埋在地心深處的古老群山拔地而起。

蒸發的熔漿全部消散，在周圍引發一片火海，古老的圣山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山巔之上，殿宇巍峨聳立。

一場滾滾神雷反復洗練圣地宮殿，無法摧垮，而后暴雨落下，將山火完全撲滅。

山林走獸的蘇醒引起連綿響動，浪潮般層層疊疊，以顯現的仙山為中心，陸地版圖好像又擴大了幾分。

陳光蕊這才體會到，所謂的拔地而起，是毫無虛言的寫實表述。

他真真實實的意識到，西行，不再是一場單人的苦難朝圣?；蛟S在得知自己被太清宮贈與牌匾的時候，他就應該有此覺悟。

旁邊，半顆腦袋和陳光蕊擠了同一個窗戶的李慧文眨了眨眼，看看遠山，又看看陳光蕊。

“小道長，桃花源之后，唐人發現了大大小小幾十處境墟，但基本都不成規模，也沒有發現智慧生靈。這一處，可能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二座圣地！”

“不，一定會是第一圣地！”李慧文眼中異彩連連，反復摩挲指尖，對于新出現的圣地十分向往。

“掉頭，不回去了。我們以最快速度前往圣地方向！”李承德登車，果斷作出決定。

隊伍在他的安排下兵分兩路，前驅隊伍以他們以及隨行的高手輕裝上陣，后方隊伍負責將隨行的重器隨后運至。

馬車開始顛簸起來，李承德卻毫不在意，掩飾不住興奮之色。

他不用問已經知道答案，他勸不住。

“混沌未分，存亡未卜。我隨你們同行半路，觀察遠方情況，臨近時，我會離去?！?

“你害怕？”李承德不屑，但沒有拒絕。

“我不否認。”

“你那隨身的兵器神異，能否借我們一用？”

“他人所托之物，不方便外借?！标惞馊锞芙^。

就算他愿意借，這些人也不可能拿的起來。

李慧文開始勸說陳光蕊同行，被陳光蕊用相同的說辭反勸回程。

她氣惱地放棄了，終于沒了之前的端莊大方，而是有些孩子氣，磨著小虎牙，似乎是想要咬人。

她好幾次是真的想要下手，但總是抓不住陳光蕊的衣角分毫。

她察覺不到“水月觀音”的意象，自然沒法看破其中奧秘。

反而是李承德，似乎有所思考。

陳光蕊看著窗外，李慧文盯著他腦后，李承德冷眼旁觀兩人互動。

李慧文正是充滿好奇的年紀，想法多變，好幾次又想對新的目標下手。

等她終于看了一眼哥哥的臉色，決定要付諸實踐時，陳光蕊像是腦后長了眼睛般開口。

“花非花，葉非葉，非想非非想?！?

“大師，說點人話吧?！崩罨畚牟凰佬摹?

“你看見的，不一定能碰得到。”

“你這是歪理呢！而且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嗎，你就在那里亂說?！?

“你能看見天空，你能觸碰到天空嗎？”陳光蕊不理她這套欲蓋彌彰。

“但是我能觸碰到你。”

“雄鷹在天空飛行，你能觸碰到雄鷹，那你能觸碰到天空嗎？”

“你這是歪理，道長昂昂昂！”

“但我說服了你?！?

“道長，你肯定是入錯行了！這是良才的浪費。”

李慧文隨性而為，沒有了之前的拘謹生疏，發出小貓一樣的哼鳴，做出“狼來了！”的雙手抓捕姿態，撲了上去！

“慧文，不要胡鬧！”李承德實在看不下去了。

但已經遲了。

馬車突然一陣更加劇烈的顛簸，李慧文身體失去重心平衡，朝著蓄力的方向撲出去——

咚！

她一頭撞在窗沿上，額頭紅紅的。

陳光蕊的身影已經在淡淡的光芒中消弭掉，如同褪色一般。

“鏡中花，水中月?；畚?，你又如何確定，我是真實存在你身邊的……”

陳光蕊徹底消失，只留下風中隱隱約約的聲音。

“這是！”李承德大驚，下意識站起身來，被打翻的茶水燙著也毫無察覺。

他第一次探頭出窗外，可再也沒有了陳光蕊的蹤跡。

“他叫什么？”第一次，李承德開始重視這個從山石中挖出來的生物。

“他說他叫陶弘景。沒搞錯的話，也是華陽真人?！?

“有據記載的仙人？”

“不，他是梁國的宰相?！?

“你覺得……蕭瑀和魏征與之比如何？”

“蕭瑀和魏征會與我們同乘馬車，和我打鬧嗎？

有多少人認識蕭瑀和魏征，又有多少人知道小道長？”

原本，李承德心里還有猶豫，但被李慧文這么一點破，心中頓時明了。

“你若是男子……就好了。很多事情，你根本不需要考慮我的意見。”

“你如果不是我哥哥，我現在就把你踹下車……”

李慧文哼了一聲，青蔥般的手指繞著發梢，有點生氣，想著還是小道長在的時候比較好玩，比這個悶油瓶哥哥有趣多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她抽了抽鼻子，覺得之前隱隱約約的果樹清香消失了。

“果然是那樣吧……”

她肚子嘀嘀咕咕，再也不理身邊變得喋喋不休的社恐哥哥李承德。

“人家在時，怎么不見你這么能說會道？冷著臉在那里裝世外高人。

別人從石頭里挖出來的還能活蹦亂跳，都沒有你能裝……

現在人走了，茶都涼了，你再和我說這些有什么用？”

李慧文氣嘟嘟的，越說越生氣，把小道長中途離去的錯全部歸咎到哥哥頭上。

許久，她說得有些口干舌燥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把陳光蕊沒動過的茶也喝了。

兄妹兩人看著窗外越來越近的群山，毫無話題地一問一答。

“你說……會不會有危險？”李慧文想起了小道長的好言相勸，想起他迎風而動的白發。

“陌生之地，塵封之地，當然很可能有危險。

可是，我們不是早就下定決心了嗎，一定要改變命運！掌握在我們自己的手里！”李承德狠狠說道，給自己增加勇氣。

李慧文看見他的手正在顫抖，什么也沒說，又想起了小道長的桃白發色。

而此時，陳光蕊又在城郊另處蓋起一座小院。

“定海神針負重模式！一千個單臂倒立撐，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