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仲言與豆盧著離開后,一名身著灰色袍服,留著八字胡的男人躬著身子進了屋子。
回頭小心翼翼關好門,對著李逢吉行了一個叉手禮。
見到府里的管家后,李逢吉一邊擺弄著花瓶里的花卉,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安排去殺陳弘志的是誰?”
“劉二。”管家悄聲回道。
“現在何處?”
“上次完事后,就打發他先躲在郎主位于城南的偏宅里。”管家頓了一下,又說道:“想著等風頭過了再讓他回府里來。”
“可還老實?”
管家愣了一下,猶猶豫豫地開口說道:“還、還算老實吧。”
李逢吉驀然停下手中的動作,轉頭看向管家,眼神銳利,沉聲喝道:“說實話!”
“劉二他有酒癮...”管家擦拭了額頭的冷汗,無奈繼續說道:“老是不聽勸告跑出門買酒喝,幸好沒被人發現。”
“如果我沒記錯,劉二已經婚娶了吧?家里還有個五歲的娃兒?”
聽到家主莫名其妙的發問,管家愣了一下,旋即茫然地點了點頭。
“派人去把他娘子和孩子接到府里來,順便派人把劉二喊來。”
“好,奴婢明日就安排。”
“現在。”
管家怔了一下,但很快點了點頭,在李逢吉的一聲‘去吧’之中,悄然退出了屋子。
李逢吉停下擺弄,坐回座位上,一臉沉思地等待。
直到一個時辰之后,屋門再度打開。
管家與一名穿著較為貼身布衣的中年男人進了屋。
男人蓄著精干的短須,國字臉。眉眼有些無神,臉頰上浮著幾抹醉酒后的紅暈。
“見過家人了吧?”李逢吉平淡問道。
管家候在一旁,見劉二尚未回過神來,輕踹了他一腳,以作提醒。
“啊,回郎主的話,見過了。”男人醒悟過來,連忙躬身回應。
“當初我出錢出力,幫你蓋房,請媒人為你說妻。你說,這算是恩情嗎?”
劉二肯定地點了點頭。
“現在,到了你報恩的時候了。”
劉二一愣,旋即說道:“郎主不是已經讓我報過恩情了么?”
李逢吉嘆了口氣,無奈說道:“本來這件事情過去也就罷了,可三司查的緊,陛下又命我盡快督查勘破此案......”
“郎主的意思是?”
“抓你歸案,以此平息風波。”
聽完此話,劉二險些跌坐在地,震驚之下,身子開始搖擺不定。
他喃喃道:“郎主沒別的辦法了嗎?我還有老婆孩子......”
李逢吉無奈嘆了口氣,說道:“若是還有別的辦法,我怎會輕易交你出去?我便是那種喜歡人妻離子散之輩?”
見劉二已經深陷呆傻之中,他緩緩走過去,拍了拍劉二的肩膀安撫道:“你且放心,今后你的娘子與孩子交由府里照料。”
一旁未出聲的管家也附和幫襯道:“是啊,郎主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劉二,你莫要郎主難做。”
李逢吉的為人......
劉二滿面悲涼地抬起頭,看向李逢吉。
郎主的臉上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此刻的他,也恍惚間明白,自己始終是李逢吉手上的一顆棋子而已,從未變過。
在他為自己出錢置辦家產,娶妻生子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成了他棋盤上那顆沖鋒陷陣的馬前卒。
是他豢養的死士,是他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原以為殺死陳弘志便可以回報完恩情,現在想想,真是天真。
劉二很想一口回絕,可是腦海里又想到了如今在府里后院待著的娘子和孩子。
什么好好照料,不過是威脅自己的說辭而已。
娘子、兒子此刻成了李逢吉手里挾持自己的籌碼。
若是不答應,恐怕自己一家子走不出這涼國公府。
劉二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定。
他重重一點頭,咬牙說道:“我答應歸案自首,但是郎主也要答應我,隨后放我娘子和孩子歸家!”
李逢吉臉上終是浮現出一抹笑容,說道:“你且放心,我身為當朝宰相,豈會干那些背信棄義之事?”
“好。”劉二一臉悲色,語氣蒼涼,“我這就去京兆府投案。”
“還有一事。”李逢吉喊住轉身離去的劉二,叮囑道:“無論如何,一口咬死是梁守謙指使你做的,明白嗎?”
劉二面露茫然,問道:“梁守謙是誰?”
管家在一旁提醒道:“神策右軍中尉,以下是他的一些信息,你且聽好了認真記下!”
隨后開始滔滔不絕在一旁說起了梁守謙的一切面容特征以及個人習慣等等,包括行為動機,都一字不差的交待了個清楚。
最后,為了口供和指證的真實性,又頗花費一些心思,細細講解了一下投案后的指證流程。
上去就交待幕后主使的話,肯定會引起三司的懷疑。
所以在這方面,李逢吉補充設計了一番細節。
劉二聽罷后,口中喃喃重復,生怕記錯和一不小心漏記。
事關家人安危,他必須得上心,不能出任何差錯。
也正是此刻才想通,什么迫于皇帝壓力結案,全是謬談。政斗攻訐,誣陷他人才是李逢吉的真實目的。
可現在劉二也懶得揭穿,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此刻滿腦子都是好不容易娶到的婆娘與孩子。
李逢吉斟酌片刻后,對于劉二能否成功完成任務還是沒有底,于是沉聲說道:“你只要按我說的去做,事后如果有機會,我定會出手相救。就算出不了獄,也起碼能免死,留個活下去的念想。”
劉二一聽,眸子閃起一絲亮光。
能活下去......
但是刺殺三朝老臣這可是大罪,自己真的能活下來么?
見他一副躊躇、有話要問的模樣,李逢吉早已猜到其心中顧慮為何事,淡淡開口說道:“即便你自首,此案想要一時半會兒結案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便結了案,若是下點手段拖到明年陛下改元大赦,也并非不可能。”
“大赦......”
劉二本來搖擺不定,蒼涼悲戚的心霎時間活了過來。
他感激躬身謝道:“多謝郎主,我定會按郎主所說的去做,但也請郎主能救我時務必出手!”
李逢吉擺了擺手,說道:“去吧,盡早歸案,也算是幫了我。”
劉二深吸一口氣,再次躬身行了禮,與管家一同退出了屋子。
看著二人離去,李逢吉嘴角一勾,兀自冷笑了一下。
一切準備妥當,只等‘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