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

竟然是他！

李湛心里一驚，沒想到今日出宮游玩，機緣巧合之下碰到了這位晚唐時期的大詩人。

忍不住仔細將書生打量了一番，可惜由于距離較遠，看不太清具體的長相模樣。

杜牧的詩詞并不算陌生，小學時期便經常接觸背誦，老師教授時曾說過：作者在借詩歌隱晦表達自己懷才不遇之愁，以及對大唐王朝未來處境的擔憂。常借古諷今，諷刺君王的醉生夢死與驕奢淫逸。

此刻對方出現在這云想樓之內，李湛難免會聯想到明年的科舉。

如今長安城內已經聚集了一批躍躍欲試的學子，雖然離下一次科舉尚有一年的時間，但大多數家境條件不錯的學子們已經早早便到了長安居住下來。

一邊讀書，一邊游玩，好不自在。

甚至時常會在城內搞一些什么‘以詩會友’的聚會，筆墨紙硯，酒水糕點一應俱全。場面十分夸張，甚至酒意上來邊跳舞邊吟詩，搞得和那后世微商聚會一樣。

想到這里，李湛心中暗暗起了結交對方的心思。

正思考找個什么理由與對方結識一下時，無意中瞥到令狐绹臉上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只是粗略一想，便恍然大悟，笑著問道：“莫非你和樓下的杜牧認識？”

令狐绹尷尬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剛剛某所說的時常一起夜讀備考的同窗便有他。”

“那可真是巧。”李湛嘴角一咧，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看他身著粗衣，似乎家境條件不怎么好，怎會有錢來此地方？”

“牧之尚在幼年時便喪父，因此家道中落。前年某在一次詩會上與其結識，當時牧之博通經史，在軍事上造詣非凡，對于治亂也有自己獨特的見解。因此受到了不少達官貴人的賞識，經常邀請其出入酒肆青樓，與他飲酒談論古今。”

“想來，此番應該又是某位郎君邀請他來云想樓暢飲，以緩讀書之疲倦。”

李湛對于他的解釋，不置可否。

片刻后，說道：“邀請他上來一敘。”

聽聞此話，令狐绹神色嚴肅地應下，小心下了木榻。

在他告退走出屋門的那一刻，馬存亮沖著屋外值守的一名壯漢點了點頭，那名漢子緊了緊衣袖跟著令狐绹下了樓。

屋中復歸平靜。

郭采薇收著衣袖，用竹筷輕輕夾起一塊乳釀魚，喂入李湛口中。

舉手間掀起一陣香風，混雜著菜肴釀制時獨有的奶香氣，沁入鼻腔之中，引得一陣心猿意馬。

燭臺上燃燒著的數根紅燭，火焰兀自跳動，室內氣溫有些悶熱。

燭火帶來的熱浪與佳人呼出的鼻息不停沖擊著李湛的臉頰，讓他頓時覺得，此刻屋內的氣氛有些旖旎。

正要覺得自己把持不住時，屋門忽然被敲響。

候在一旁的劉克明快步上前開門，認真打量了一下門外站著的三人，與守在走廊的幾名便衣禁軍交換過眼神后，方才讓開了身子說道：“進來吧。”

李湛面色平靜望去，三人臉上的神色盡入眼簾。

令狐绹因知曉他的身份，故而眉目間略帶一份謹慎小心。杜牧依舊保持著身上的那份儒雅與書生傲氣，一副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態勢。而與他二人同行的還有一名中年人，蓄著八字胡，眼神銳利。

中年男人目光在李湛幾人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劉克明與馬存亮二人身上時，眉頭不自然地皺緊。

“三位，請坐吧。”

李湛伸手，邀請幾人落座。

令狐绹拱手道謝：“多謝郎君。”

他之所以如此客氣，除了知曉李湛的身份外，主要還是為了提醒身旁二人。

剛剛下去相邀時，并不敢將李湛的真實身份告知二人，所以只能依靠一些小動作來提醒二人莫要君前失禮。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同窗好友與自己心有靈犀了。

杜牧雖然在三人里年紀最輕，但身為書生，卻不失豪爽。大大咧咧便上了榻，坐在了最靠窗的位置，眸光時不時瞥向窗外，樓下的秦姑娘依舊令他魂牽夢繞。

這番落落大方的作態反而最合李湛的意，本就習慣了后世那不拘小節的相處方式，此刻多了層君臣的束縛，一時間尚覺得有些別扭與不自然。

對于好友的表現，令狐绹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出聲提醒。

但見到李湛并不在意好友的‘失禮’行為，安心了不少。

最令他意外的，卻是一向以孤傲著稱的另一名好友，柳璟。

柳璟出身河東柳氏，與柳公權和柳宗元是同族，屬于是豪門名望。所以仗著家世做支撐，為人處事帶著幾分狂妄，見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此刻的柳璟卻沒了平日里的威風，臉上帶著一絲恭敬與溫順。

令狐绹簡單介紹了一下兩位同窗至交好友，在聽到中年男人名為‘柳璟’且出身于河東柳氏時，李湛正視了一眼男人。

至于杜牧，李湛比令狐绹本人還要了解。

“河東柳氏...”剛想說柳宗元，方才想到對方已經去世，李湛腦海中又迸出一個人影來：“你可認識柳公權？”

柳璟神色恭敬，微微躬了下身子，回道：“回郎君的話，柳公權與某是同族，論起輩分來某算是他的族孫。”

“原來你還與侍書有此關系。”

李湛口中的柳公權，正是自己的御用書法官，此人在歷史上名氣不小，書法上的造詣頗高。

與顏真卿齊名，因為模仿顏再加上自己獨特的創新，所書寫的字體也被稱為‘顏筋柳骨’。

雖貴為自己的御用書法官‘侍書’，但李湛與他還真不熟。

主要自己平時連政務都懶得處理，天天忙著狩獵打球，根本沒有用到他的地方。

但由于柳公權隸屬于皇帝的專用書法官，屬于‘身邊人’，故而李湛對他還算有些印象。

杜牧在聽到談話時，便已將思緒從秦姑娘身上扯了回來，認真傾聽了一會兒。

剛剛在樓下見到令狐绹，自然心中歡喜，但對方死活要拉著他和柳璟上來認識一位‘新朋友’，還聲稱對今后的仕途有大作用。

現在見到以后，好像對方也就那么一回事。

尤其是年紀，竟然比自己還小。

頓時心中覺得令狐绹此人有些不靠譜，但柳璟的表現卻又讓他心中疑惑萬分。

面對眼前這個稚嫩的少年，一向冷傲的柳璟與其交談時語氣甚至比令狐绹還要恭敬幾分。

這可不像是柳兄的作風！

與他一樣困惑的，還有令狐绹。

二人對于柳璟的性格可太了解了，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令狐绹與杜牧都自詡看人很準，對于柳璟的為人稱得上是知根知底。

所以下意識便將目光落在柳璟身上，企圖看明白對方為何轉變如此之大。

察覺到二人異樣的柳璟，面對灼灼目光的炙烤，就像是被人架在火上待宰的羔羊一般，渾身不自在。

心中暗忖：莫非他倆看穿了我的心思？

一定是了，我這前后轉變也太大了，傻子才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