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妹的眼睛
- 我的師母,不能說的秘密
- 逢人之墓
- 1575字
- 2025-08-02 13:20:05
張念初回來那天,武館的青石板縫里鉆出了幾叢嫩草。
她是張猛唯一的女兒,在縣城的學堂讀書,半年才回一次家。人還沒進門,脆生生的聲音就先飄了進來:“娘!我回來了!”
林硯正在劈柴,斧頭頓了頓。武館里沒人敢叫蘇晚“娘”,連張猛都只叫她“喂”,這聲“娘”像顆小石子,在他心里漾開圈漣漪。
蘇晚從廚房跑出來,圍裙上還沾著面粉,看見張念初,眼里瞬間亮了亮,伸手想接她的包袱,又猛地縮回手——怕手上的面粉蹭臟了她的新衣裳。
“路上累著了吧?”蘇晚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我給你留了桂花糕,在灶上溫著呢。”
“還是娘最疼我!”張念初撲過去抱住她的胳膊,眼角余光瞥見廊下的林硯,挑了挑眉,“喲,小師弟也在呢。”
林硯低下頭繼續劈柴,“師妹”兩個字堵在喉嚨里,沒敢出聲。他比張念初大兩歲,卻得叫她“師妹”,這是武館的規矩。
張念初卻不放過他,湊到他跟前,晃了晃手里的書:“看,先生獎我的!比你天天劈柴有意思多了吧?”
林硯沒理她,斧頭落下,木屑濺了她一褲腳。
“你這人!”張念初跺腳,卻沒真生氣,轉身又纏上蘇晚,“娘,我跟你說,縣城可好玩了,有賣糖畫的,還有洋人的電影……”
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蘇晚就站在旁邊聽,偶爾點頭,嘴角噙著點淺淡的笑,是林硯從沒見過的松弛。
晚飯時,張猛喝多了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念初,跟你說個事。你王伯伯的兒子,在縣里當差,我看跟你挺配,過兩天……”
“我不嫁!”張念初把碗一推,“我還要讀書呢!”
“讀什么書?女子無才便是德!”張猛眼睛瞪起來,“老子說了算!”
蘇晚的手猛地攥緊了筷子,指尖泛白。林硯看見她往自己這邊瞥了一眼,眼里藏著點慌——像在怕他沖動。
他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糙米飯,指甲掐進了掌心。
“我就不!”張念初梗著脖子,“王伯伯的兒子是個無賴,我見過!娘,你說是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蘇晚身上。她的臉瞬間白了,嘴唇動了動,沒敢接話。
張猛的火氣全撒在她身上:“你看你教的好女兒!反了天了!”他揚手就要打,林硯猛地站起來,手里的碗“哐當”掉在地上。
“師傅,師妹年紀小,不懂事。”他擋在蘇晚身前,后背繃得像塊鐵板。
張猛的巴掌停在半空,酒氣噴在林硯臉上:“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管老子的事?”
“爹!你別欺負小師弟!”張念初跑過來,把林硯往后拉,“是我說的,跟他沒關系!”
混亂中,誰也沒注意蘇晚悄悄往后退了兩步,手按在腰側——那里藏著林硯給她的藥膏,被硌得生疼。
夜里,林硯被窗紙外的響動弄醒了。
他扒開條縫,看見張念初蹲在院子里,手里拿著塊桂花糕,正往嘴里塞。月光落在她臉上,不像白天那么跳脫,倒有了點少女的柔軟。
“偷吃?”林硯推開門。
張念初嚇了一跳,糕渣掉在衣襟上:“要你管!這是我娘做的!”她頓了頓,往廚房方向瞥了眼,“我娘是不是老被我爹打?”
林硯沒說話。
“我都看見了。”張念初的聲音低了下去,“剛才吃飯時,她手背上的傷,是不是我爹打的?”
林硯的心揪了一下,原來這丫頭什么都懂。
“縣城里的先生說,女人不是男人的物件。”張念初把最后一口糕塞進嘴里,“我娘以前也是讀過書的,我在她枕頭底下見過詩集。”
林硯愣住了。他從沒見過蘇晚讀書的樣子,在他眼里,她只是個會洗衣做飯、會默默挨打的女人。
“小師弟,”張念初突然抬頭看他,眼睛在月光下亮得驚人,“你是不是想護著我娘?”
林硯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戳破了心事的小偷,慌忙別過臉:“師妹別胡說。”
“我沒胡說。”張念初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娘那人,嘴笨,心里啥都明白。你對她好,她知道。”
她往自己的屋子走,走了兩步又回頭:“以后我爹再打人,我幫你打掩護。”
林硯站在院子里,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廚房的燈亮了,窗紙上映出蘇晚的影子,她正在洗碗,動作很慢,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他摸了摸懷里的紅薯——是昨晚蘇晚給的,已經涼透了,卻還帶著點甜。
原來這武館里,不止他一個人,在偷偷護著那束快要蔫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