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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穿軍裝的師妹

春杏走后,鐵匠鋪徹底變了樣。林硯把打鐵的爐子改大了,專門用來熔鑄槍栓、槍管的零件,地上堆著從各處搜羅來的廢鐵,有斷了的步槍、炸壞的炮彈殼,甚至還有街坊捐出來的鐵鍋鐵盆,在他手里敲敲打打,就成了能用的槍械零件。

蘇晚的繡坊后屋也騰了出來,堆著成捆的粗布和棉花,她和幾個相熟的嬸子一起,把布撕成條,用棉花裹住,做成簡易的繃帶。有時候忙到深夜,繡坊的燈和鐵匠鋪的火光在巷子里遙遙相對,像兩顆不肯滅的星。

這天傍晚,林硯正在給一個步槍機匣鉆孔,忽然聽見巷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是春杏的輕快,是帶著點遲疑的,一步一頓的。

他抬起頭,看見巷口站著個穿灰布軍裝的姑娘,軍帽壓得很低,露出的側臉有點眼熟。姑娘也看見了他,愣了一下,突然摘下軍帽,露出一頭剪得短短的頭發。

“小師弟。”她喊了一聲,聲音有點啞,卻帶著笑。

林硯手里的鉆頭“哐當”掉在地上,鐵屑濺了一地。是念初。

她瘦了好多,下巴尖得像錐子,眼睛卻亮得驚人,比小時候在糖畫攤前選糖畫時還要亮。林硯沖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手都在抖:“你怎么回來了?傷著沒有?”

“我沒事。”念初笑著,轉了個圈給她看,軍褲的膝蓋處磨破了洞,露出里面打著補丁的秋褲,“部隊休整,我跟春杏請假回來看看你們。”

蘇晚聽見動靜從繡坊跑出來,看見念初,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撲過去抱住她:“傻丫頭,你可算回來了!”

念初被抱得有點喘,拍著蘇晚的背:“娘,我這不好好的嗎?你看,我還學會打槍了呢。”

晚飯時,念初講起前線的事。說她跟著醫療隊在戰壕里跑,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她卻不害怕,只想著趕緊把傷員抬下來;說春杏爹中了流彈,春杏咬著牙給爹包扎,眼淚掉在繃帶里,手卻一點都不抖;說老百姓偷偷給他們送吃的,把僅有的紅薯塞給士兵,自己啃樹皮……

“日本人的飛機很兇,”念初扒著碗里的米飯,聲音低了些,“炸得房子都塌了,有個小娃娃,爹娘沒了,抱著我的腿哭,喊我姐姐……”

蘇晚給她夾了塊紅燒肉,手在抖:“別說了,快吃飯,都瘦成什么樣了。”

林硯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夾給了念初。他看著她,忽然覺得,當年那個在破廟里舉著手說“我能幫忙”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她的肩膀還很窄,卻已經能扛起比自己還重的傷員;她的手還很嫩,卻已經能在槍林彈雨里握緊鉗子。

夜里,念初睡在蘇晚身邊,像小時候一樣,抱著她的胳膊。蘇晚摸著她胳膊上的傷疤——是被彈片劃的,已經結了痂,像條小小的蜈蚣。

“疼嗎?”蘇晚問。

“早不疼了。”念初往她懷里蹭了蹭,“娘,你和小師弟別擔心,等打跑了鬼子,我就回來陪你們,開個小學堂,教孩子們念書。”

“好。”蘇晚的眼淚掉在她的頭發上,“娘給你攢著錢,給你蓋學堂。”

第二天一早,念初要回部隊,春杏在城門口等她。林硯去送她,往她背包里塞了把短刀——是他連夜打的,比給春杏的那把更小巧,刀柄纏著蘇晚織的藍布條。

“拿著,別逞強。”他說。

“我知道。”念初接過刀,忽然抱住他,“小師弟,你跟娘也要好好的,別總想著幫游擊隊做這做那,你們平平安安的,我在前線才放心。”

林硯的喉嚨哽住了,拍了拍她的背:“去吧,春杏該等急了。”

念初走了幾步,又回頭,對他笑了笑:“對了,我在醫院學了點醫術,要是你再受傷,讓娘按我說的法子包扎,比白醫生教的還管用呢。”

林硯也笑了,看著她的身影和春杏匯合,兩個穿軍裝的姑娘并肩走遠,軍帽在朝陽下閃著光。

他轉身往回走,看見蘇晚站在繡坊門口,手里拿著那件繡好的護膝,上面的薔薇在風里輕輕晃。

“她長大了。”蘇晚說。

“嗯。”林硯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像你。”

蘇晚笑了,眼角的細紋里盛著光。是啊,像她,也像他,像這亂世里所有想好好活著的人——不管是拿針的,還是握刀的,心里都揣著點不肯滅的火苗。

鐵匠鋪的錘子聲又響起來,“叮當,叮當”,敲在鐵砧上,也敲在這動蕩的日子里,像在說:別慌,總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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