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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漏雨的屋檐

林硯把最后一塊青石板擦得發(fā)亮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

他起身時膝蓋僵得像塊石頭,扶著廊柱揉了半天才緩過來。眼角掃過石階,那碟綠豆糕還在,油紙被雨浸得發(fā)透,綠瑩瑩的糕體透著點水光,像蘇晚藏在眼底沒掉下來的淚。

他飛快地把糕點揣進懷里,布料隔著溫熱的糕體,燙得心口發(fā)麻。

掌燈時分,張猛被山下的酒友叫走了,臨走前踹了林硯一腳:“把西廂房的屋頂修了,漏雨漏到老子藥柜上,仔細你的皮!”

林硯應(yīng)著,心里卻松了口氣。

梯子架在西廂房的檐下,他往上爬時,看見蘇晚在院子里收草藥。她踮著腳夠竹竿上的藥繩,藍布褂子的后領(lǐng)被扯得松了些,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頸,像被月光浸過的玉。

聽見梯子響,她手一抖,一串草藥掉在地上。

“師母,我來撿。”林硯從梯子上跳下來,彎腰去拾。指尖快碰到草藥時,她也蹲了下來,兩人的手撞在一起。

蘇晚像被針扎了似的縮回手,耳尖紅得要滴血:“不用,我自己來。”她把草藥攏進竹籃,轉(zhuǎn)身就往廚房走,腳步快得像在逃。

林硯站在原地,手里還捏著片掉落的艾葉,清香混著她身上淡淡的藥味,纏在鼻尖揮不散。

屋頂?shù)耐咚闪撕脦讐K,林硯跪在瓦片上,把新瓦一塊塊嵌進去。風裹著雨絲打過來,他卻不覺得冷——蘇晚就在院子里,借著廊下的燈光縫補衣服,影子被燈籠拉得很長,落在他腳邊的瓦片上。

他能聽見她穿針時的輕響,偶爾還有一兩聲壓抑的咳嗽。

“小心點?!?

忽然有聲音從底下飄上來,很輕,像羽毛落在心尖上。

林硯低頭,看見蘇晚站在梯子底下,手里捧著個油紙包,燈籠的光映在她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她的睫毛垂著,遮住了眼里的神色,只露出點泛紅的唇瓣。

“剛烤的紅薯?!彼延图埌e高了些,手腕在抖,“修完了……墊墊肚子?!?

林硯沒接,就那么看著她。

她被看得不自在,把紙包往梯子腳邊一放,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住,背對著他說:“瓦上滑,別摔著。”聲音低得像嘆息。

林硯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他低頭繼續(xù)鋪瓦,可心思全亂了。剛才她舉著紙包的樣子,手背上的繃帶松了半截,露出里面紅腫的燙傷,像在他眼里燒了個洞。

瓦片剛鋪好,天邊突然滾過一聲雷,雨“嘩”地大了起來。林硯抱著工具往下爬,快到地面時,梯子猛地晃了晃——底下的木楔被雨水泡松了。

他下意識往旁邊倒,卻聽見“啊”的一聲輕呼。

蘇晚不知什么時候又回來了,手里還拿著塊木楔,想把梯子墊穩(wěn)些。被他這么一撞,兩人一起摔在泥地里。

林硯壓在她身上,掌心先著了地,卻摸到一片溫軟的布料——他的手正按在她的腰上。

像被火燙了似的,他猛地撐起身子。蘇晚躺在泥里,頭發(fā)散了,幾縷濕發(fā)貼在臉頰上,嘴唇抿得緊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全是驚慌,像只被獵人抓住的小鹿。

“師母!”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蘇晚沒說話,就那么看著他。雨打在她臉上,順著下巴往下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她的手抵在他胸口,想推又沒用力,指尖微微發(fā)顫。

林硯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胳膊被地上的石頭硌紅了。他想伸手扶她,可指尖剛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觸電似的往后縮,自己掙扎著爬了起來。

“我沒事。”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轉(zhuǎn)身就往廚房跑,褂子后面沾了大片的泥,卻沒回頭看一眼。

林硯跪在泥地里,懷里還揣著那碟被壓碎的綠豆糕,混著泥土的氣息,甜得發(fā)澀。他看著蘇晚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后,廊下的燈籠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纏在他的心上。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頂上噼里啪啦地響。他忽然想起早上她塞給他的藥膏,趕緊摸出來——油紙包得嚴實,藥膏還溫著。

指腹蹭過藥膏的瓷管,像剛才碰到她腰時的觸感,又軟又燙。

他知道,有些東西,從今晚起,再也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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