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緊我，別碰墻壁?！?

時影的聲音壓得極低，他弓著身子在前方帶路，黑色作戰服幾乎與隧道的陰影融為一體。俞辰感覺到孟清歌的手指緊緊攥住自己的袖口，她的呼吸聲在密閉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隧道突然向上傾斜，時影停下腳步，示意他們蹲下。他抬手在頭頂的金屬板上輕叩三下，停頓，再叩兩下。隨著一聲氣壓釋放的輕響，一束刺眼的白光從上方瀉下來。

“歡迎來到天堂。“時影咧嘴一笑，那笑容在逆光中顯得格外鋒利。

俞辰瞇著眼睛爬出隧道，當視線恢復時，他倒抽一口冷氣——

他們站在一條懸浮廊橋上，腳下是深達數百米的巨型立體城市。無數透明管道縱橫交錯，將蜂巢般的居住單元連接在一起。穿著統一灰白色制服的人群在管道中安靜流動，像被編程的粒子。最令人不適的是，整個空間寂靜得可怕，沒有交談聲，沒有笑聲，連腳步聲都被特殊材料吸收。

“這就是一百年后的人類社會？“孟清歌的聲音發顫，“他們看起來像......“

“像行尸走肉？“時影接話，“等會兒你會覺得這個形容太溫柔了?！?

時影帶他們溜進一條維修通道，透過通風口的百葉窗，俞辰能清晰看到管道內部。一個年輕女子正機械地咀嚼著營養塊，她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虛空，嘴角連一絲咀嚼的弧度都沒有。

“情感抑制芯片?！皶r影用指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每個穹頂公民三歲時植入，阻斷大腦中負責強烈情緒的區域。憤怒、悲傷、狂喜——這些都會影響社會效率?！?

孟清歌突然抓住時影的手臂：“那些是什么？“她指向管道墻壁上每隔幾米就出現的圓形裝置，正發出柔和的藍光。

“記憶調節器。當監測到不符合社會規范的記憶形成時，會釋放特定頻率的電磁波進行干擾消除?！皶r影的語調平靜得可怕，“上周有個工程師因為夢見陽光下的草地被強制重置了?！?

俞辰感到一陣反胃。通風系統將經過嚴格過濾的空氣送入他的肺部，太干凈了，干凈得像是某種工業產品。

時影突然壓低他們的頭。一隊穿著銀白色制服的人從下方經過，頭盔上的掃描器不斷轉動。

“執法者，“時影的呼吸噴在俞辰耳畔，“被他們發現的話，我們會被直接送進分解爐?！?

等執法者走遠，時影帶他們爬向更高層。透過這里的觀察窗，能看到巨大的中央廣場。數千人站在那里，仰頭望著全息投影中不斷跳動的數字。

“每日資源配給公示?！皶r影冷笑，“每人每天1875卡路里，2.3升水，15分鐘淋浴時間。多虧這個精妙的系統，人類在滅絕邊緣又茍延殘喘了六十年。“

孟清歌突然僵住了：“等等......“她的手指緊緊扣住窗框，“這里沒有孩子?！?

時影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痕。他沉默了幾秒，然后示意他們跟上。

他們來到一個標著“生物維護部“的區域。時影黑進系統，厚重的金屬門滑開，露出里面排列整齊的透明艙體。每個艙體里都漂浮著一個胎兒，臍帶連接著復雜的生命維持系統。

“環境毒素積累導致人類在七十年前就失去了自然生育能力。“時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現在所有新生兒都來自人工基因優化和體外培育系統?！?

孟清歌踉蹌著后退一步，撞上俞辰的胸膛。她的眼睛掃過艙體上的標簽：Batch-47，預計缺陷率12.7%。

“你們管這叫活著？“她聲音嘶啞。

時影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以為我們有的選嗎？當最后一處自然水體被污染時，當太陽輻射穿透稀薄的大氣層時，要么適應，要么滅絕！“他的瞳孔劇烈收縮，俞辰驚訝地發現這個未來人的眼中居然閃爍著淚光。

就在這時，時影手腕上的裝置突然亮起紅光。他臉色驟變：“執法者正在搜查這個區域，我們得立刻——“

“等等。“俞辰打斷他，指著艙體旁的電子屏，“這個芯片供應商......“

屏幕上的logo赫然是“NCE“，新碳紀公司的縮寫。

“沒錯，“時影扯著他們往緊急通道跑，“你們時代的能源巨頭，就是未來人類監獄的建造者。“

他們鉆進一條垂直管道，時影啟動磁力索降裝置。在失重感襲來的瞬間，俞辰看到時影卷起的袖口下露出一道傷疤——鋸齒狀，像被什么機器撕裂過。他的血液突然凝固：那道疤的位置和形狀，和自己十五歲時在實驗室事故中留下的，一模一樣。

“下面有接應！“時影的聲音從下方傳來，“準備落地！“

孟清歌突然抓住俞辰的手：“那些培育艙......“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如果現在改變歷史，那些孩子會怎樣？“

管道底部傳來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時影的怒吼伴隨著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鳴一起傳來：

“快跳！他們發現我們了！“

俞辰抱住孟清歌縱身躍入黑暗，最后一個念頭是：時影到底是誰？為什么他身上的疤痕和自己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