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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爭吵像一場緩慢的謀殺。母親第一次沒有躲進衛(wèi)生間。

她站在五斗柜前，手指撫過糖罐留下的圓形水漬印。“離了吧。“她說這話時盯著墻上的結婚照，玻璃框里滲出潮氣，把照片里的紅喜字泡發(fā)了霉。

父親的反應很奇怪。他先是用遙控器砸向電視機（屏幕裂開蛛網(wǎng)狀花紋），然后突然跪下來抱住母親的腿。

這個動作讓他西褲后腰露出半截發(fā)票——金沙酒店的燙金字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為了孩子…“父親的聲音卡了殼，像老式錄音機絞帶。

母親彎腰撿發(fā)票時，我從她敞開的領口看見一道新鮮的抓痕，蜿蜒如舅媽手表上的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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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半夜來的。她穿著印有“xx老年大學“的文化衫，身上有股風濕膏的味道。

“建民啊…“她摩挲著父親的后腦勺，像在安撫一條闖禍的狼狗。

突然轉向母親：“美玲，床頭打架床尾和。“母親正在粘被撕碎的發(fā)票，膠水涂得太多，金沙酒店的“金“字化開了。

她抬頭時眼神讓我想起解剖課的青蛙——剝了皮，還在神經(jīng)反射地抽搐。

“媽，您看這個。“母親舉起粘好的發(fā)票，手腕內側的煙疤正好對著奶奶的眼睛，“您兒子帶著小姐開房，用的是給弟弟買奶粉的錢。

“奶奶文化衫上的“大學“二字突然脫了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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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協(xié)議是母親用單位老式打字機敲的。

我蹲在檔案室門口，聽著鉛字錘擊紙張的“咔嗒“聲。

每響一次，窗臺上的君子蘭就抖落一片枯葉——那盆曾經(jīng)被踢倒的花，如今只剩三片歪斜的葉子。

母親出來時遞給我一顆水果糖，綠色的，和那天弟弟想吃的是同一批。糖紙上的生產日期被水泡糊了，但還能看清保質期三年。

“如果我跟你爸離婚你跟誰？“她剝開糖塞進我嘴里，薄荷味的涼氣直沖腦門。

我扭頭看著媽媽常年勞作早已目若死灰的眼睛，竟從中看出點濕意，“我跟你！”我毫不猶豫道。

母親突然抱住我，帶著些獨屬于媽媽的溫暖，“你會不會怨我沒有給你們一個完整的家？”“媽媽，我希望你開心，我知道離婚是最好的結果。”肩頭忽然一涼，一片濕意正慢慢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