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夫人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她踉蹌了一下，若非身后的侍女及時扶住，恐怕已然癱軟在地。

她想開口說些什么，或是怒罵，或是譏諷，可喉嚨里像是被塞了一團滾燙的炭火，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七千金，已是她挪用長信侯府各項用度，甚至動了侯爺私庫才湊出來的極限。

她本以為這足以碾壓全場，向所有人宣告長信侯嫪毐的權勢如日中天。

可她萬萬沒想到，平日里最是低調，最是不顯山露水的通武侯府，竟會以如此決絕的方式，給了她一記響亮無比的耳光！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臉面！

魏夫人的眼中，那抹精光愈發深邃。

她端坐的身姿未動分毫，心中卻已是波瀾起伏。

王家此舉，看似魯莽沖動，實則是一步妙棋。

他們不是在爭香水，而是在爭一口氣，在向咸陽城，乃至向整個大秦的朝堂宣告——他們這些為大秦流血拼殺，拓土開疆的武勛世家，風骨猶在，不容宵小之輩輕辱！

姜商心中暗自喝彩，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一場拍賣，被他硬生生點燃成了博弈的烽火臺。

他清了清嗓子，洪亮的聲音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

“八千金！通武侯夫人出價八千金！可還有更高的？”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無人應答。

甘夫人面如死灰，烏氏夫人早已低頭品茶，其余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八千金一次！”

“八千金兩次！”

“八千金三次！”

“鐺——！”

姜商拿起案上的一柄小巧的銅錘，重重敲在銅鑼之上，發出一聲清越悠長的鳴響。

“成交！恭喜通武侯夫人，奪得這天下第一套‘君子三品’香水！”

隨著鑼聲落定，這場驚心動魄的拍賣會終于畫上了句點。

趙夫人面色清冷地在侍女的引導下完成了交割，自始至終沒有多看甘夫人一眼，那種從骨子里透出的漠視，比任何惡毒的言語都更具殺傷力。

甘夫人再也待不住，猛地推開侍女，幾乎是逃也似地沖出了觀云閣。

一場盛會，就此散場。

……

僅僅過了兩個時辰，觀云閣發生的一切，便如同插上了翅膀，飛入了咸陽城的每一個角落。

城南最大的酒肆“醉仙樓”里，說書先生的驚堂木一拍，滿座的酒客立刻安靜下來。

“話說今日，天下匯觀云閣上，奇珍現世！名曰‘香水’！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吶！開場便有‘傾城’、‘暗香’、‘疏影’三品，引得滿城貴婦為之瘋狂！”

“要說這最精彩的，還得是那長信侯府的甘夫人與通武侯府的趙夫人斗法！甘夫人先是霸氣出手，兩千金，三千金，一路加到了五千金，那叫一個威風八面！”

“可誰曾想，丞相夫人魏氏橫插一腳，直接叫價六千金！甘夫人怒火中燒，喊出了七千金的天價！各位看官，七千金啊！那得是多少糧食，多少布匹！”

說書先生喝了口茶，吊足了胃口，才繼續道：“滿以為塵埃落定，誰知，那通武侯夫人，平日里清冷如仙子的人物，緩緩舉手，只報了兩個字——八千！”

“嘩——”

滿堂嘩然，議論聲如同開了鍋的沸水。

“八千金？我的天，王家也太有錢了吧！”

“這哪是買東西，這是拿錢砸長信侯的臉啊！”

“嘿，砸得好！嫪毐一個閹人，封什么長信侯？還是我大秦的軍功侯爺有骨氣！”

“噓！小聲點，不要命了！”

類似的一幕，在咸陽城的茶館、瓦舍、市集，甚至是在官吏們的府邸后院，不斷上演。

天下匯早已安插好的數十名說書人、傳謠者，用最生動、最富戲劇性的語言，將這場拍賣會渲染成了一場正邪對立、新貴與舊勛的巔峰對決。

“香水”這個詞，在短短半日之內，成了咸陽城最炙手可熱的談資。

擁有它，便意味著站在了潮流的頂端。

而那八千金的天價，更是為它鍍上了一層凡人無法觸及的金色光環。

無數人對它心生向往，無數人對它議論紛紛。

……

三日后。

長安君府，書房。

嬴成蟜身著一襲玄色常服，靜靜地坐于案后，手中把玩著一枚秦半兩。

他的面前，姜商躬身而立，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君上，大獲全成！”姜商的聲音都有些發顫：“繼首日之后，第二日、第三日的拍賣，同樣引爆全城！第二套香水，被治粟內史鄭國的夫人以七千五百金購得。第三套，則被一位來自趙地的神秘富商，以九千金的天價拍走！”

“九千金？”嬴成蟜的眉毛微微一挑。

“是。”姜商點頭道：“據我們的人查探，此人表面是趙地巨賈，實則與邯鄲那邊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恐怕，這香水是要送到邯鄲，另有他用。”

嬴成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趙地巨賈？

商業嗅覺倒是敏銳。

不過這也好，正好借其手，將香水的名聲傳到六國去。

“三場拍賣，總計入賬兩萬四千五百金。如今，整個咸陽，乃至關中地區的豪門貴婦，都已是望眼欲穿。”

“每日都有上百人前來觀云閣問詢，甚至有人徹夜等候，只為求得一瓶香水。”

“君上，這火，已經徹底燒起來了。我們……是否可以開啟下一步了？”

姜商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在他看來，現在正是敞開供應，將海量黃金收入囊中的最佳時機。

然而，嬴成蟜卻緩緩搖了搖頭。

他將那枚秦半兩輕輕放在桌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姜商，你要記住。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就越不被人珍惜。如今的香水，之所以能賣出天價，引得全城追捧，靠的不是它的香味，而是它的‘稀有’和它所代表的‘身份’。”

姜商聞言，神色一凜，躬身道：“請君上示下。”

嬴成蟜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緩緩道：“火候剛剛好，但還不能完全放開。從明日起，開啟預售。”

“預售？”姜商咀嚼著這個新奇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