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急,沈墨白盯著手機上的導航,眉頭越皺越緊。
“還有三十公里到涇縣,這雨再這么下,怕是天黑前趕不到了。”他搖下車窗,冷風夾著雨絲灌進來,打在臉上生疼。
司機老張咂了咂嘴:“這路不好走,前頭有一段盤山路,雨大了容易塌方。”
沈墨白沒吭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里那個防水包——里面裝著那本《天工開物》殘卷,還有從實驗室帶出來的纖維分析報告。紙頁上的暗記指向涇縣,而周硯青在電話里說的那句“戊戌年霜降”更是讓他心里發緊。
**“啪嗒!”**
車頂突然一聲悶響,像是被什么砸中了。老張猛地踩了剎車,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半米才停住。
“見鬼!落石!”
沈墨白抬頭,只見山坡上幾塊碎石正順著雨水滾下來,砸在路面上濺起泥漿。遠處傳來沉悶的“轟隆”聲,像是山體在緩慢移動。
“不能往前了,得掉頭!”老張急打方向盤。
沈墨白剛要說話,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紙坊舊址往東三里,水碓下有你要的東西。——無名”**
他瞳孔一縮。
**誰在盯著他?**
雨小了些,但天色已經暗得看不清路。沈墨白踩著泥濘的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東走。老張死活不肯跟來,只丟給他一把破傘和一句“年輕人別找死”。
三里的路,他走了近一小時。
終于,在一片竹林后,他看到了那座廢棄的紙坊——黑黢黢的木屋塌了一半,剩下的部分被藤蔓纏得密不透風,像是被山林吞掉的殘骸。
沈墨白擰亮手電筒,光束掃過斑駁的墻壁,照見幾個模糊的字跡:**“周氏紙坊,光緒廿年立。”**
“就是這兒了……”
他小心地跨過腐朽的門檻,屋內潮氣撲面而來,混合著霉味和淡淡的草木香——是陳年的檀皮和稻草,哪怕過了幾十年,依然固執地留在空氣里。
手電光掃到角落,一臺銹跡斑斑的水碓(古代造紙用的水力搗漿工具)歪斜地倒著,木制的碓頭已經爛了一半,但底部的石臼還算完整。
沈墨白蹲下身,手指摸過石臼邊緣——果然,刻著幾道奇怪的紋路。
**河圖洛書!**
他心跳加速,迅速掏出手機,調出殘卷上拍下的龍鱗紋路照片,往石臼上一對——
**嚴絲合縫!**
“咔!”
石臼突然松動了一下,緊接著,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沈墨白猛地后退,眼睜睜看著水碓下方的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地下有東西!**
地窖不大,但干燥得出奇,像是有人特意做過防潮處理。沈墨白的手電照過去,最先看到的是一摞摞捆好的紙坯,整齊地碼在木架上,表面泛著淡淡的黃。
“這是……抗戰時期的存貨?”
他小心地抽出一張,紙面觸感異常柔韌,比現代宣紙厚實得多。湊近聞,有股淡淡的藥草味——是黃檗,古代用來防蟲的。
再往里走,角落里擺著一個鐵皮箱子,鎖已經銹死了。沈墨白從工具箱里抽出小錘,幾下砸開——
**一本泛黃的賬簿掉了出來。**
封面用毛筆寫著:“民國廿七年周記”。
他翻開第一頁,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某年某月造了多少刀紙,賣給誰,收多少錢。但翻到中間時,字跡突然變了,內容也詭異起來:
**“九月十二,倭人強索星芒紙十刀,僅予其三,余者藏于地窖。紙漿裹青銅器三件,借送殯隊運出城。——周望山”**
沈墨白呼吸一滯。
**周望山——周硯青的父親!**
他繼續往后翻,最后一頁的角落里,有人用極小的字寫了一行:
**“紙脈即國脈,毀易存難。沈兄,望他日有人續此業。——戊戌年霜降”**
落款是……**沈懷瑾**?
**他祖父的名字!**
沈墨白手指發抖,腦子里嗡嗡作響。所以祖父當年也來過這兒?那本殘卷里的暗記,難道是……
“轟——!”
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整個地窖猛地一震,塵土簌簌落下。沈墨白踉蹌了一下,手電筒摔在地上,光束亂晃間,他看見洞口的光——
**被人堵住了!**
“有人在外面!”
沈墨白抓起賬簿塞進懷里,幾步沖到洞口。石板已經被重新蓋上了,縫隙里透進一絲微弱的光——有人拿著手電!
他用力推了推,石板紋絲不動。
“誰在那兒!”他吼了一聲。
外面靜了幾秒,然后,一個低沉的男聲笑了:
“沈先生,大老遠跑來翻別人家的祖產,不太禮貌吧?”
**不是周硯青的聲音!**
沈墨白后背發涼,手摸向腰間——可惜他沒帶武器,只有那把修古籍用的馬蹄刀。
“你想要什么?”他盡量讓聲音平穩。
“賬簿交出來,我讓你活著出去。”男人慢悠悠地說,“或者……你可以試試用那張‘星芒紙’當盾牌?聽說子彈打不穿呢。”
**他知道星芒紙的事!**
沈墨白咬緊牙關,突然注意到墻角堆著的幾個麻袋——是干燥的紙漿包!
他猛地撲過去,扯開袋子,抓起一把紙漿粉揚向洞口縫隙。
“咳咳!你他媽——”外面的男人嗆得直罵。
趁這機會,沈墨白抄起鐵皮箱,用盡全力砸向石板——
“咣當!”
石板被撞開一條縫,他擠了出去,迎面撞上一道刺眼的手電光。模糊中,他只看到對方西裝袖口一閃而過的**鉑金紐扣**,和一聲冰冷的嗤笑:
“跑吧,反正你遲早得回來——周硯青沒告訴你嗎?那本賬簿少了一頁……”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引擎聲,一束車燈掃了過來。
男人咒罵一聲,轉身消失在雨夜里。
沈墨白喘著粗氣,回頭看向趕來的車——是老張?不,車窗搖下,露出的是一張陌生的女人臉。
“沈墨白?”她挑眉,“蘇綾。你手里那本破賬,能給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