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凝視著那盆泛著幽藍光澤的修復液,指尖輕叩著瓷盆的邊緣。
“堿性去污劑,pH值8.2,水溫35攝氏度——這已是上限。”他喃喃自語,仿佛在默念一道古老的咒語。
桌面鋪展著那頁《天工開物》的殘片,紙張邊緣已脆若枯葉,但中央的文字仍舊清晰可見。他戴著手套,用羊毛排筆輕蘸修復液,小心翼翼地刷在紙面上。水跡擴散開來,墨跡卻紋絲不動——北宋的墨,果然經得起考驗。
“沈老師,您這手法……是不是過于謹慎了些?”旁邊的小助理忍不住發問。
“謹慎?”沈墨白頭也不抬,“這張紙已近千歲高齡,你給它沐浴,難道還能用淋浴頭猛沖嗎?”
小助理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吱聲。
沈墨白繼續著他的工作,排筆輕柔得像羽毛般拂過紙面,一層層洗去沉積的霉斑。突然,他的手腕停滯了。
“這不對勁……”
紙面上,原本空無一物的邊緣處,竟逐漸浮現出幾道極淡的褐色線條——如同有人用茶水書寫過,又刻意洗凈后留下的痕跡。
“水痕密碼?”他眉頭緊鎖,“有人在這張紙上隱藏了秘密。”
沈墨白立刻調整了燈光,用側光斜照紙面。那些淺褐色的痕跡漸漸清晰,組合成了三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澄心堂戊戌年霜降**
>**簾七蕩三勿失其度**
>**星芒現于紙壽盡時**
“澄心堂……”沈墨白低聲念著,心臟猛地一跳。
這是南唐宮廷專用的頂級宣紙,其制作方法早已失傳。而“戊戌年霜降”——他迅速拿出手機查閱——最近一個戊戌年是2018年,再往前是1958年、1898年……
“等等,1898年?”他忽然想起祖父筆記中提及,沈家祖上曾在光緒年間接手過一批宮廷流出的澄心堂紙,后來在戰亂中遺失。
而“霜降”……他猛地拉開抽屜,翻出一本泛黃的家族記事簿。扉頁上,祖父用毛筆寫著:
**“戊戌年霜降,紙脈不絕,星芒歸位。”**
“果然有關聯!”沈墨白的手指微微顫抖。
但第二行“簾七蕩三勿失其度”又是什么意思?
他抓起電話,直接撥通了涇縣周硯青的號碼。
電話那頭,老人聽完描述,沉默了幾秒,突然冷笑一聲:“你小子運氣不錯,這說的是古法撈紙的訣竅——簾床入漿時,手腕抖七下,提簾時蕩三下,多一下少一下,紙就廢了。”
“那‘星芒現于紙壽盡時’呢?”
周硯青的聲音突然變得警惕:“……你從哪兒看到這句話的?”
還沒等沈墨白回答,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穿著考究西裝的男子站在門口,手里提著一只精致的皮革工具箱。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過于整齊的牙齒:“沈先生,久仰大名。”
沈墨白下意識地蓋住了桌上的殘卷:“您是?”
“林世襄,亞洲文化遺產保護基金會的代表。”男子遞來一張燙金名片,“我們對您手上的《天工開物》殘卷很感興趣,不知能否合作研究?”
沈墨白沒有接過名片,只是淡淡地說:“抱歉,這是故宮的藏品,不對外合作。”
林世襄也不惱,目光掃過桌上的殘卷,忽然意味深長地說:“聽說……澄心堂紙遇火不燃,遇水不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沈墨白后背一涼——這人怎么知道“澄心堂”的事?
電話那頭,周硯青突然壓低聲音:“掛掉電話,現在!”
沈墨白立刻按下掛斷鍵,但已經晚了。林世襄的視線落在了他的手機上,笑意更深:“周老爺子身體還好嗎?我上次去涇縣,他可是連門都沒讓我進呢。”
沈墨白不動聲色地把殘卷收進保險柜:“林先生要是沒別的事,我要繼續工作了。”
林世襄聳聳肩,轉身走向門口,卻在最后一刻回頭:“對了,沈先生,您知道嗎?真正的澄心堂紙……在紫外光下會顯現星圖。”
他輕輕帶上門離開了,留下一室寂靜。
沈墨白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他猛地拉開保險柜,取出殘卷,沖到紫外燈下——
紙面上,那些看似隨意的水痕,在紫光的照射下,竟真的連接成了一片陌生的星圖。
而星圖的正中央,赫然刻著一行小字:
**“星芒歸位,禍福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