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正蹲在紙坊后院，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片剛曬干的澄心堂紙。月光下，紙張邊緣泛著淡淡的青金色，像是一抹古老的星河被封印在纖維里。

“這紙……真的能顯影？”周硯青叼著旱煙，瞇眼盯著他手里的杰作。

“嗯，但還差最后一步。”沈墨白頭也不抬，“得用川南的磁石粉定影，否則圖案三天就褪。”

周硯青哼了一聲：“你小子倒是會折騰，連蜀地的東西都惦記上了。”

正說著，院門突然“砰”地被踹開。

“沈墨白！你躲這兒當隱士呢？”

一道亮紅色的身影風風火火闖進來，手里拎著個繡繃，上面赫然是半幅金光熠熠的《三星堆神樹圖》。

沈墨白手一抖，差點把紙撕了：“……程繡姑？”

程繡姑，蜀繡非遺傳承人，直播網(wǎng)紅“繡爺”，此刻正叉腰站在他面前，嘴角掛著冷笑：“聽說你搞出了能顯星圖的紙？巧了，我這繡品——也能。”

她“唰”地抖開繡緞，月光下，金線繡成的神樹紋樣竟和沈墨白紙上的星圖輪廓完美重合。

周硯青的煙桿“啪嗒”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找到這兒的？”沈墨白皺眉。

程繡姑翻了個白眼：“你當就你會查古籍？我直播間有個ID叫‘百工司后人’的，昨天突然刷了十個火箭，留言說‘涇縣紙坊有你要的答案’。”

她甩手丟過來一枚繡花針，針尾綴著塊小小的磁石：“喏，插你那張紙上試試。”

沈墨白將信將疑地照做。磁針剛觸到紙面，突然“嗡”地一震，自動轉(zhuǎn)向西北方——正是繡品上神樹主干延伸的方位。

“磁石繡針，我祖上傳的。”程繡姑得意地翹起二郎腿，“老輩人說，蜀繡最早不是用來賞的，是拿來記路的。”

周硯青突然插話：“你這繡法……是‘衣線繡’？”

程繡姑挑眉：“喲，老爺子識貨啊。”她指尖掠過繡面，露出背面完全不同的陰刻紋路，“抗戰(zhàn)時我奶奶用這手藝，在旗袍襯里繡過文物藏寶圖。正面看是花鳥，反面看是地圖——”

“——那這個呢？”沈墨白猛地舉起繡繃對準月亮。

月光穿透絲絹，原本繁復的神樹紋樣突然簡化，化作一條清晰的虛線，指向……

“南京？”三人異口同聲。

“等等！”程繡姑突然搶回繡繃，“你們該不會想直接殺去南京吧？”

沈墨白點頭：“云錦博物館的龍紋展品可能和星圖有關(guān)。”

“放屁！”程繡姑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現(xiàn)在AI繡花機都能仿九成蜀繡了，你們還搞這種老古董偵探游戲？”她掏出手機劃拉幾下，“看看！蘇州那幫人用數(shù)碼織機復刻的云錦，一米賣八萬！你們手工的能比？”

沈墨白冷笑：“所以你直播賣九塊九的機繡帕子，就算傳承了？”

“你！”程繡姑漲紅了臉，“至少我讓年輕人知道蜀繡存在！你呢？守著幾張破紙等它們進博物館棺材？”

周硯青突然咳嗽一聲：“吵夠沒？”他指了指繡繃邊緣一處幾乎不可見的標記，“這針腳……是‘過橋針’吧？”

程繡姑臉色驟變：“你怎么……”

“民國時有個繡娘，用這針法在嫁衣里藏過密信。”周硯青幽幽道，“她后來被日本人追殺，跳了青衣江。”

院中死寂。

程繡姑慢慢攥緊繡繃：“……那是我太奶奶。”

最終，程繡姑妥協(xié)了。

“行，我跟你們?nèi)ツ暇！彼龕汉莺莸匕牙C繃塞進背包，“但別指望我信什么‘非遺拯救世界’的鬼話。”

沈墨白正要反駁，手機突然震動。蘇綾發(fā)來一條消息：

**「云錦博物館監(jiān)控拍到有人提前動了龍紋展柜——金絲眼鏡，白手套。」**

照片放大后，林世襄的身影清晰可見。但更讓沈墨白血液凝固的是展柜玻璃的反射……

一個戴玉鐲的女人正站在監(jiān)控死角，腕間疤痕組成熟悉的星圖。

——沈青梧。

程繡姑探頭一看，吹了個口哨：“哇哦，你們家反派還挺全家福的？”

夜風驟起，晾曬的宣紙嘩啦作響，像是無數(shù)雙欲言又止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