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像天被捅了個窟窿。

沈墨白第三次檢查了油布是否蓋嚴實了紙漿槽，手指沾滿了黃褐色的楮樹皮渣。這鬼天氣，連紙坊的老瓦貓都在屋檐下縮成了一團濕毛球。

“周師傅！東頭山道塌方了！“一個渾身泥水的村民撞開紙坊大門，蓑衣上的水甩出一道弧線，“老趙家的小子被滾石砸了腿，血跟噴泉似的！“

周硯青正在調試撈紙簾的細竹絲，聞言手腕一抖，三根竹絲啪地繃斷。老人渾濁的眼珠突然精光四射：“去庫房！把最里頭那捆備料簾扛來！“

沈墨白剛要跟上，腳下突然一滑——不知何時，雨水已經漫過門檻，水面上漂著幾片詭異的猩紅。

傷員被門板抬進來時，沈墨白的胃猛地抽搐。十五六歲的少年左腿幾乎對折，森白的骨茬刺破雨褲，血混著泥漿在門板上積成暗紅的小洼。

“按住他！“周硯青暴喝一聲，枯瘦的手臂竟把整捆竹簾掄上了案臺。老人咬開酒壇泥封，嘩地將烈酒潑在竹簾上，刺鼻的酒香瞬間壓過血腥氣。

沈墨白突然看清了——那不是普通竹簾！每根竹絲都泛著詭異的青金色，經緯交錯處綴著細如發絲的銅線。

“看什么看？“周硯青撕開少年血淋淋的褲腿，“這是抗戰時特制的藥簾！“浸透藥酒的竹簾貼上傷口的剎那，竟發出烙鐵淬火般的“嗤啦“聲。少年慘叫一聲昏死過去，血卻奇跡般止住了。

屋外炸響的驚雷中，沈墨白恍惚看見竹簾上的銅線泛出星圖般的微光。

后半夜，沈墨白蹲在灶房熬著加了艾葉的止血湯。周硯青拎著半壺燒酒進來，酒氣混著血腥味熏得人眼睛發酸。

“民國二十七年，鬼子用刺刀抵著我爹的喉嚨。“老人突然開口，指甲摳著灶臺上的裂縫，“他們要的不是紙，是能印軍票的——“

“水印防偽技術。“沈墨白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驚到。

周硯青的獨眼里閃過一絲詫異：“你小子倒懂行。“酒壺重重砸在灶臺上，“我爹把真配方刻在三十六張藥簾上，泡爛了混進紙漿。最后找到他時...“老人扯開衣領，鎖骨下碗口大的傷疤泛著紫紅，“心口還揣著張假配方，墨跡都沒干透。“

沈墨白突然明白為何老人堅持用古法——那套“蕩料入簾“的手法，每個角度都是對亡父的祭奠。

天光泛青時，沈墨白正用銀針挑出少年傷口里的碎石子。趙阿婆顫巍巍摸進廂房，往他白大褂口袋里塞了個硬物。

“使不得！“沈墨白摸到那冰涼的金屬紋路，觸電般縮回手。躺在掌心的銅鑰匙形制古怪，七道鋸齒恰好對應北斗七星，匙柄陰刻著半截神樹紋樣。

老太婆的獨眼里閃著詭異的光：“我兒在三星堆文物庫，說這鑰匙...“她突然掐住沈墨白手腕，“能開藏著'天工開物'真跡的保險柜！“

院外突然傳來輪胎碾過積水的刺響。三輛標著“環境檢測“的越野車堵死了紙坊大門，為首的男人敲著玻璃窗，白手套上一抹刺青時隱時現——正是火烤密信里警告的“三足烏“標記！

沈墨白猛地回頭，卻見周硯青將一本賬冊扔進灶膛，火光中“昭和十四年“的字樣一閃而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