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寒月慌慌張張沖進(jìn)來,“周大人帶著金鱗衛(wèi)把咱們府圍了!說是……說是保護(hù)老爺查案!”
院外傳來整齊的甲胄碰撞聲。沈筠怡倏地起身,棋子“啪嗒”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時,忽見窗紙上映出個熟悉的身影——玄色大氅,玉帶束腰,不是祁景宸是誰?
“陛……”
“噓。”窗外的聲音帶著笑意,“朕來看看朕的棋友,可準(zhǔn)備好了明日對弈?”
沈筠怡的指尖觸到冰涼的窗欞。她分明聽見父親在前院高呼“接駕“,可窗外之人的吐息近在咫尺。寒煙寒月早跪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民女……怕是要讓陛下失望。”她盯著窗紙上晃動的影子,“這局棋太深……”
“怕了?”窗外的聲音陡然逼近,龍涎香透過窗紗漫進(jìn)來,“那日在茶樓,沈姑娘踩碎花燈的膽量呢?”
沈筠怡呼吸一滯。他竟連這事都知道!正要回話,窗外突然傳來周元凱急促的腳步聲:“陛下!睿親王府的馬車往獵場去了!”
窗紙上的影子瞬間消失。沈筠怡推開窗,只看見玄色衣角掠過墻頭的殘影。夜風(fēng)卷著張薄紙飄落案頭,上面朱砂勾勒的獵場地圖觸目驚心——西北角畫著個血紅的叉。
“姑娘!”寒煙撿起地圖時聲音都變了,“這……這是……”
沈筠怡攥緊棋子,血色紋路在掌心發(fā)燙。她突然明白祁景宸要她演什么戲了——明日獵場上,她既是魚餌,也是執(zhí)棋人。
秋獵當(dāng)日的黎明,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沈筠怡便已穿戴整齊。石榴紅騎裝襯得她膚若凝脂,腰間束著的蹀躞帶上特意掛了那枚白玉棋子。寒煙為她梳了個利落的單螺髻,正要簪上珠花,卻被她抬手制止。
“今日不必了。”沈筠怡從妝匣深處取出支銀簪,簪頭是朵含苞的梅花,花蕊處暗藏機(jī)關(guān)——這是昨夜父親塞給她的防身之物。
府門外,金鱗衛(wèi)的鐵甲在晨光中泛著冷芒。沈重山親自將女兒扶上馬車,借著整理馬鞍的間隙低聲道:“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緊跟陛下。”
車輪碾過官道時,沈筠怡掀開車簾,看見父親的身影在揚(yáng)塵中漸漸模糊。她摩挲著棋子上的紋路,忽然察覺觸感有異——不知何時,“宸”字旁邊多了道細(xì)如發(fā)絲的刻痕,像道未閉合的傷口。
獵場設(shè)在玉泉山麓。沈筠怡剛下馬車,就被山風(fēng)卷來的號角聲激得心頭一顫。遠(yuǎn)處旌旗獵獵,玄色龍旗旁赫然立著面墨藍(lán)底繡金蟒的旗幟——睿親王的儀仗。
“沈姑娘。”周元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遞上個鎏金面具,“陛下吩咐,請姑娘戴上這個參加圍獵。”
面具內(nèi)側(cè)用朱砂畫著道繁復(fù)的符咒。沈筠怡剛系好絲帶,忽聽場中一片嘩然。睿親王祁景琰正策馬穿過人群,月白騎裝上金線繡的蟒紋在陽光下刺目非常。他在御帳前十步外勒馬,笑吟吟地拱手:
“陛下好雅興,秋獵還帶著紅顏知己?”
帳內(nèi)傳來茶盞輕叩的聲響。祁景宸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六叔來得正好,朕新得了局殘棋,不如你我兄弟手談一局?”
沈筠怡垂首立在帳外,余光瞥見睿親王腰間懸著的玉佩——竟與祁景宸的蟠龍佩有七分相似,只是龍目處嵌著粒猩紅的寶石,像凝固的血珠。
“臣粗鄙,哪敢在陛下面前班門弄斧。“祁景琰突然轉(zhuǎn)向沈筠怡,“倒是這位……姑娘,可愿與本王賭個彩頭?”
他抬手時,袖中滑出把烏木折扇。扇骨展開的瞬間,沈筠怡瞳孔驟縮——扇面上繪著的竟是乞巧節(jié)那夜的云祥大街,茶樓窗邊分明立著個戴幕籬的女子!
“王爺想賭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簡單。”祁景琰“唰”地合攏折扇,指向西北山谷,“若姑娘獵得白狐,本王便將這扇子贈你;若不能……”扇尖突然轉(zhuǎn)向她腰間,“那枚棋子歸我。”
帳內(nèi)傳來棋子落盤的脆響。祁景宸的聲音帶著笑意:“朕看這賭約有趣。沈姑娘,朕準(zhǔn)了。”
沈筠怡福身領(lǐng)命時,發(fā)現(xiàn)掌心已滲出冷汗。她翻身上馬,在周元凱暗中指引下朝西北方疾馳。山風(fēng)掠過耳畔,隱約帶來祁景琰的笑聲:“陛下就不怕……肉包子打狗?”
白狐出沒的幽谷被薄霧籠罩。沈筠怡剛下馬就踩到塊松動的山石,碎石滾落的聲響驚起群鳥。她撥開灌木,突然僵在原地——枯葉堆里躺著具穿著金鱗衛(wèi)服飾的尸體,咽喉處插著支墨羽箭。
“姑娘小心!”寒煙突然撲來。一支冷箭擦著沈筠怡鬢角掠過,深深釘入身后樹干。十步開外的山石后,閃過道熟悉的藕荷色裙角——竟是楊菁菁!
“嗖!”
第二支箭破空而來。沈筠怡側(cè)身閃避時,腰間蹀躞帶突然斷裂,白玉棋子滾落在地。她正要俯身去撿,第三支箭已直奔心口!
千鈞一發(fā)之際,玄色身影如鷹隼掠至。祁景宸揮劍劈落箭矢,左手將沈筠怡攬到身后。她踉蹌著抓住帝王的大氅,嗅到濃烈的血腥氣——他右肩竟已中了一箭!
“陛下!”
“無妨。”祁景宸反手折斷箭桿,目光鎖死前方的山石,“朕早說過,你是魚餌。”他突然壓低聲音,“現(xiàn)在,該收線了。”
山霧中突然響起整齊的踏步聲。數(shù)十名金鱗衛(wèi)從四面八方涌來,為首的廖興朝押著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子——正是握著角弓的楊菁菁。更令人驚駭?shù)氖牵砗筮€跟著個被鐵鏈鎖住的老者,赫然是“已死”的楊德昌!
“王爺……救我……”楊菁菁的哭喊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見胸前透出的劍尖——祁景琰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正慢條斯理地擦拭佩劍。
“陛下這出戲,臣實(shí)在佩服。”祁景琰甩落劍上血珠,突然朝沈筠怡擲來一物,“姑娘的彩頭。”
烏木折扇在空中展開,扇面竟已變成空白。沈筠怡下意識接住,發(fā)現(xiàn)扇骨內(nèi)側(cè)刻著行小字:三日后酉時,茶樓見。
祁景宸突然咳嗽起來,鮮血從指縫滲出。沈筠怡慌忙去扶,卻被他攥住手腕:“棋子……還在么?”
白玉棋子靜靜躺在枯葉間,那道新增的刻痕不知何時已變成完整的“琰“字。沈筠怡剛要撿起,棋子突然“咔“地裂成兩半,露出里面蜷縮的蠱蟲——正是睿親王擅長的噬心蠱!
“看來……”祁景宸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冷笑,“朕的六叔,是鐵了心要這盤棋。”
山風(fēng)卷著血腥味盤旋而上。沈筠怡望著遠(yuǎn)處驚飛的鳥群,突然明白真正的獵場從來不在山谷——而在那局未下完的棋里。
山風(fēng)卷著血腥味在幽谷中盤旋,沈筠怡的指尖還殘留著白玉棋子碎裂的涼意。她看著祁景宸肩頭洇開的血跡,突然扯下腰間絲絳按在傷口上:“陛下忍忍,這箭上怕是淬了毒。”
祁景宸卻握住她顫抖的手腕,目光落在裂成兩半的棋子上。蠱蟲接觸到空氣便化作青煙,只在玉石表面留下蛛網(wǎng)般的黑紋。“噬心蠱見血封喉……“他聲音低得只有她能聽見,“六叔這是要朕當(dāng)著你的面毒發(fā)。”
沈筠怡心頭劇震,余光瞥見周元凱正帶人將楊德昌父女的尸首拖入灌木叢。她突然明白過來——睿親王根本不在乎賭約輸贏,他要的是皇帝毒發(fā)時自己這個“見證人”!
“寒煙!”她突然揚(yáng)聲道,“去把我馬鞍袋里的白瓷瓶拿來!”趁著侍女跑開的間隙,她迅速用裙擺遮住蠱蟲殘骸,指尖蘸著祁景宸的血在扇骨內(nèi)側(cè)劃了道符——正是獵場地圖上那個血叉的形狀。
祁景宸眸光微動。當(dāng)寒煙捧著瓷瓶回來時,他竟配合地仰頭咽下所謂“解藥”,實(shí)則不過是沈筠怡平日帶的薄荷丸。場中金鱗衛(wèi)見狀,立刻齊聲高呼:“陛下洪福齊天!”
山霧漸濃時,廖興朝匆匆趕來耳語幾句。祁景宸冷笑一聲,突然將染血的絲絳系回沈筠怡腰間:“睿親王邀你三日后茶樓相見?那朕便送他份大禮。”說著從袖中取出個錦囊,“秋獵提前結(jié)束,你隨朕回宮。”
錦囊里躺著對赤金耳墜,與當(dāng)初那只紅鯉耳墜形制相同,只是鯉魚眼睛換成了墨玉。沈筠怡剛戴上,就覺耳垂刺痛——墨玉竟?jié)B出血珠,在耳墜下游弋成絲線般的紅痕。
回宮路上,沈筠怡的馬車始終跟在御輦后方三丈處。途經(jīng)云祥大街時,她突然看見茶樓窗邊閃過月白衣角,祁景琰的折扇在暮色中開合如蝶。更令她心驚的是,父親沈重山竟立在茶樓門口,正與個戴斗笠的男子低聲交談。
“姑娘看什么呢?”寒月順著她視線張望時,茶樓窗口突然墜落個青瓷盞,正砸在沈重山腳邊。碎瓷飛濺間,沈筠怡分明看見父親袖中滑出封信箋,被斗笠男子飛快揣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