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殿門前，一群文官都是心生寒意。

禮部侍郎李國普悄悄用袖口抹去額角冷汗，低聲道：“陛下今日這是怎么了？”

話還沒說完，抬頭看去，一眾文臣都是臉色慘白，透著死灰。

這些人都被嚇到了。

戶部給事中薛鳳翔嘆道：“瘋了，簡直是瘋了啊。”

“堂堂國丈啊，說殺就殺，怎么會有這種事？”

“慎言，慎言！”

身邊的文官跟著勸道。

但不知為何，他們也都心有戚戚然。

周奎是皇后的親爹，也是皇帝名義上最親近的外戚。

連他都被拖下去，等著被查辦。

那他們這些人，豈不同樣遭殃？

說不好下場還會更慘。

與其如此，不如趕快告老還鄉(xiāng)，留個體面。

畢竟，當(dāng)今的陛下，絕非是仁君圣主，那簡直是桀紂啊。

閣老重臣們聚在一處，臉色也都很難看。

皇帝今日之舉，哪里是僅僅針對周奎，分明是敲打他們這些文臣。

今后的日子，看來是不好過了。

……

與此同時。

朱由檢剛剛下了朝，還未用膳。

周皇后已經(jīng)匆匆來了。

如今的皇后，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此時她匆匆過來，眼睛紅腫，面無血色，明顯是哭過一場。

見到朱由檢后，她還來不及行禮，便跪倒在地，任由鳳釵歪倒一邊，云鬢散亂，仍是哀求道。

“陛下！陛下開恩啊，求求您饒了父親吧。”

“他縱有千般不是，萬般過錯，也是臣妾的父親啊，是生我養(yǎng)我的父親啊。”

“陛下！臣妾求您了，看在情分上，饒他一命吧。臣妾愿意一生吃齋念佛，替父贖罪！陛下……”

哭聲凄楚，帶著哀求，聞之令人心碎。

朱由檢低頭，俯視腳下哭得渾身顫抖的周皇后。

眼中沒有任何憐惜的神色，只是搖了搖頭，近乎無情道。

“皇后，你可知宋朝舊事嗎？”

周皇后被這問題，問得神色一怔。

她抬起淚眼，茫然地看著朱由檢。

宋朝？

她是讀過書的，自然知道那些史書上的興衰榮辱。

但這和父親有什么關(guān)系？

看著她滿臉疑惑，朱由檢臉上沒有絲毫溫度。

他微微俯身，靠近周皇后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低聲道。

“那你可知，牽羊禮？”

什么？？

一番話落下，周皇后嬌軀劇顫。

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她讀過，她當(dāng)然讀過。

那是刻在漢家女兒骨血里的恥辱。

那時候，大宋的皇后，都成了亡國之后。

不管是后妃，還是帝姬，命婦。

都被扒去了衣服，身披羊皮，頸系繩索，被金人像牲畜一樣牽著，任人凌辱，任人輕賤。

那簡直比死還要可怕。

她要是遇到那般場景，恐怕早就引頸上吊了。

朱由檢看著周皇后眼中的恐懼，眼中忽然像是冒出了火一般，他猛然起身，再也壓抑不住怒火，歇斯底里咆哮道。

“想想吧，皇后，想想那些大宋國的后妃，帝姬！”

“她們像豬狗一樣被侮辱，被輕賤。汴梁城破了，太平安穩(wěn)的夢斷了，整個大宋全成了一片廢墟。”

“老百姓更是豬狗不如，成了任人宰割的二腳羊！被吃掉，被虐殺，這就是亡國的下場，這就是金人干的好事！”

他猛地指向殿外，正好是關(guān)外的方向，又怒道。

“看看，看看現(xiàn)在，關(guān)外那群豺狼叫什么？后金！他們打的旗號是什么？金！”

“完顏阿骨打的金，靖康之恥的金，他們就是要學(xué)他們的祖宗！”

“他們想再來一次，把朕的大明，把你們還有大明的子民，都變成他們的奴隸，變成他們的羊！”

此時朱由檢又有些瘋狂了，大聲吼道。

“就在這個時候，在大明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你的父親周奎在干什么？他在哄抬糧價，大發(fā)國難財，他這是在挖大明的根基，在吸前線將士的血啊！”

“陜西的災(zāi)民都快餓死了，到處都是起義的流寇，他們通通都要反朕！那你告訴朕，這該死的周奎，他這不是在幫韃子是什么？他不該死嗎？朕不殺他殺誰？殺誰？！”

朱由檢的大吼，幾乎帶著血一般，讓周皇后徹底嚇住了。

她癱軟在地，連哭泣都忘了，只有渾身的顫抖。

她怎么也沒想到，父親的行為，在皇帝口中竟然這么可怕。

按照這罪名，難道陛下真要殺他？

朱由檢停息片刻，不再低吼。

看著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少女，他低聲道。

“朕告訴你，太祖高皇帝的祖父，就是當(dāng)年從崖山逃出來的潰兵。”

“我們老朱家親眼見過，大宋是怎么亡的，也知道漢家兒郎是怎么被當(dāng)成豬狗一樣，被隨便屠戮的。”

“所謂崖山之后，再無中華？”

他發(fā)出一聲冷笑，聲音凄厲道。

“不，朕不認！朕的大明，絕不能重蹈覆轍，絕不能！”

“誰敢擋在這條路上，誰就是朕的死敵，是朕要碾碎的絆腳石，周奎也一樣，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了朕！”

周皇后徹底崩潰了。

被朱由檢罵了一通，她渾身顫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此時此刻，眼前的皇帝讓她感覺格外陌生，似乎變了個人一樣。

整個大殿之中，只有朱由檢粗重的喘息聲。

片刻后，看著周皇后滿臉無助，他皺了下眉頭，又輕聲道。

“苦了你了，皇后。”

“起來吧。吃點好的，備點首飾。大明再缺銀子，也不缺你這點。”

他揮揮手，又道。

“送皇后回宮。”

宮女們大氣也不敢出，慌忙上前，將失魂落魄的周皇后攙扶起來，把她攙扶著出去。

殿門關(guān)閉。

朱由檢走到窗邊，背對著王承恩，望著紫禁城，聲音帶著寒意道。

“王承恩。”

“奴婢在！”

王承恩連忙躬身回應(yīng)。

“孫傳庭到哪了？”

王承恩小心翼翼道：“回皇爺，陜西那邊傳來消息，說孫傳庭他病了，一直都沒能好轉(zhuǎn)，最近臥床不起。”

“不起？”

朱由檢微微皺眉，神色漠然道。

“怎么，他非要托病不起，要朕學(xué)學(xué)劉玄德，三顧茅廬他孫傳庭嗎，他有這么大的面子？”

“算了。”

下一刻，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厲聲道。

“再發(fā)詔，告訴陜西巡撫，告訴押送的錦衣衛(wèi)。”

“就算用繩子捆，用擔(dān)架抬，就算他只剩一口氣，也要給朕活著綁到京城來！”

“這是朕的詔令，不是請求，是命令！違令者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