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臉，大名李過，是闖王李自成麾下的一員闖將，也是李自成的親侄子。

這是劉承宇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里，旁敲側擊得來的信息。

這個發現讓他心中巨震。

李過！

這個名字他有印象。在歷史小說和一些記載里，李過是李自成麾下最重要、也最忠誠的將領之一，大順政權建立后被封為侯，人稱“一只虎”。李自成兵敗后，他繼續率領余部抗清，是農民軍后期的一面旗幟。

自己竟然陰差陽錯地在李自成的核心人物面前露了臉！

這究竟是福是禍？

“劉承宇，這法子不錯，就是太慢了！”李過一邊享受著親兵用過濾水給他擦臉的待遇，一邊對劉承宇說道，“有什么辦法能快點嗎？”

周圍的親兵們也都眼巴巴地看著他。他們也想喝口干凈水，可按這速度，輪到他們天都亮了。

劉承宇略一思索，說道：“回將軍，法子倒是有。我們可以多做幾個這樣的木桶，讓十個桶一起濾水，速度自然就快了。另外，把沙子和木炭提前用水淘洗一下，去掉碎末，水會更清，流速也能快上一些?！?

這些都是簡單的并行處理和優化流程的思路，對劉承宇來說是學校里學到的本能，但在這個時代的人聽來，卻像是打開了一扇新大門。

“多做幾個……對?。±献釉趺礇]想到！”李過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行！就這么辦！你，負責帶幾個人，專門給老子弄這個濾水的營生！弄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謝將軍！”劉承宇心中一喜，連忙躬身道謝。

雖然只是個管濾水的，但這也算是讓他暫時脫離了炮灰的行列，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名正言順地讓自己和父親喝上干凈水，身體才是本錢啊。

在李過的命令下，劉承宇很快就指揮著十幾個壯丁忙活起來。他讓父親劉老實負責看管淘洗好的沙子和木炭，這是個輕省活，也算是假公濟私。

劉承宇并沒有因為得到賞識而得意忘形，反而更加小心謹慎。他不多說一句話，只是埋頭干活，指揮別人時也用商量的口氣，姿態放得極低。他明白，自己現在就像風中的燭火，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萬劫不復。

天色漸暗，河灘上升起了星星點點的篝火。

幾十個過濾桶同時工作，效率大大提升。很快，李過和他的親兵們都喝上了相對干凈的水。一些喝了水的士兵，看劉承宇的眼神都友善了許多。

正當劉承宇以為今晚可以安然度過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幾名騎士簇擁著一個身穿鐵甲、身材高大的漢子來到河灘。這漢子約莫三十出頭，面容瘦削，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帶著一種懾人的威勢。

他一出現，原本喧鬧的河灘瞬間安靜了不少。連桀驁不馴的李過，也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傲氣，快步迎了上去。

“闖王！”李過恭敬地抱拳行禮。

劉承宇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闖王！李自成！

他竟然就這么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劉承宇立刻低下頭，恨不得把臉埋進地里，同時用眼角的余光飛快地瞥了一眼。

眼前的李自成，和他從畫像、影視劇里看到的形象完全不同。沒有稱帝后的臃腫和驕奢，此刻的他，更像一頭精悍的餓狼。他的盔甲上滿是劃痕，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但眼神里的那股狠勁和野心，卻像火苗一樣跳動著。

“都聚在這里做什么？”李自成的聲音沙啞而有力，目光掃過那些正在滴水的木桶。

“回闖王，”李過指了指劉承宇，帶著幾分獻寶的語氣說道，“我這新收了個小子，有點小聰明，能把泥湯子變成清水。我正讓他多弄些，給兄弟們解解渴?！?

李自成的目光，落在了劉承宇身上。

那一瞬間，劉承宇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猛獸盯上了，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充滿了審視、懷疑。

這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幾秒鐘。

“你做的？”李自成開口問道。

“回……回大王，”劉承宇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小的不敢居功，這是……是從一個游方郎中那里學來的笨辦法?！?

“哦？郎中？”李自成嘴角勾起一抹莫測的笑容，“這世道，郎中都出來傳授濾水之術了？”

他顯然不信。

劉承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冷汗順著額角滑落。他咬了咬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誠惶誠恐的說道：

“大王明鑒！都是些旁門左道罷了，全靠得到將軍賞識，才允許小的一試。小的父親已經年邁，實在不忍心讓他和將軍們喝那混著泥沙的臟水，怕壞了身子……所以才……才拼盡全力用出了這個法子。小的絕無他意，求大王饒命！”

李自成聽完，臉上的神情緩和了許多。

他身旁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捻著胡須，開口說道：“闖王，百善孝為先。此子有如此孝心，倒也難得?！?

劉承宇偷偷瞥了一眼，那人看起來像是起義軍中的軍師了。

李自成沒有說話，他走到一個木桶前，親自舀起一勺過濾后的水，嘗了一口，然后點了點頭。

“也算是個人才。”他淡淡地說了句，然后對李過道，“既然他有點用，就別當壯丁使了，留在你帳下聽用吧。”

說完，他便不再看劉承宇一眼，轉身和李過討論起明日的行軍路線。

直到李自成一行人走遠，劉承宇才發現自己的后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了。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他終于不再是壯丁，而是可以留在闖將李過帳下的一個備用之人。

可不知為何，他心中沒有涌出絲毫喜悅，反而升起一股更深沉的寒意。

離這支起義軍的權力中心越近，就意味著和他們捆綁得越緊。千萬不能跟著一起走上不歸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