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的手還按在那散修心口,黑印如針扎入尸體,殘魂被抽離的瞬間,他感到左臂的紋路滾燙,像有火在皮下燒。那股躁動沒停,反而更烈,順著經(jīng)脈往上爬,直逼識海。他知道,這不夠。
他松開手,尸體軟倒,胸口塌陷下去,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生氣。江隱站起身,指尖殘留著魂魄碎屑的刺感。黑印在催,不是餓,是渴。它要完整的魂,要帶著煞氣的,要能在識海炸開的。
他抬頭,看巖縫深處。影鬃獸走了,但氣味還在,鐵銹混著腐肉,沿著石壁滲出來。他知道那東西不會遠,巢就在附近。可巖縫太窄,風(fēng)一吹,霧就涌進來,遮了視線。他試過貼壁潛行,剛探身,黑印猛地一縮,左臂劇痛,像是被什么撞了回來。
妖獸認地,不讓人進。
江隱退到空地中央,低頭看那塊玉符。青光微弱,沾著血,卻還在顫。他記得剛才殘魂閃過的畫面——散修臨死前死死攥著它,嘴里喊著“云岫外門”,像是那是他最后一根命繩。執(zhí)念未散,魂就未凈。
他有了主意。
把玉符放在巖縫口,用靈力裹住,緩緩催動。不是注入,而是模擬。他讓靈力像人臨死前的掙扎,斷斷續(xù)續(xù),忽強忽弱,像是還有口氣吊著,不肯咽下。黑印在他臂上輕輕跳,像是在聽。
三息后,巖縫里傳來低吼。
影鬃獸的頭探了出來,鬃毛炸起,鼻孔翕張,盯著玉符。它沒動,眼珠泛黃,映著月光,死死盯著那點青光。江隱蹲在十步外,手按在暗燼刀柄上,呼吸放得極緩。
又過了兩息,影鬃獸終于動了。
它沖出來,四爪拍地,速度快得帶起塵煙。江隱沒等它撲到,人已斜沖而起,刀光一閃,直取咽喉。影鬃獸偏頭,護體罡氣撞上刀鋒,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江隱手腕一轉(zhuǎn),刀刃順著氣障滑下,第二刺扎進頸側(cè),第三刺直插喉管。
刀入肉三寸,影鬃獸狂吼,前爪橫掃,江隱被拍飛,撞在石壁上,喉頭一甜,血涌到嘴邊。他沒吐,咽了回去,反手抽出刀,再撲上去。
影鬃獸掙扎,利爪撕開他左臂衣袖,皮肉裂開,血流出來。江隱不管,一腳踩住它前爪,刀刃整個捅進咽喉,狠狠一絞。黑血噴出,濺了他滿臉。
獸身抽搐,眼珠翻白,終于不動了。
江隱跪在尸體旁,喘著,手按在影鬃獸心口。黑印立刻動了,左臂的紋路如活蛇游走,皮膚下凸起一道道黑線,直刺入獸尸。這一次,不是殘片,是完整的魂魄。
魂力沖進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江隱眼前一黑,五臟像是被巨錘砸中,喉嚨發(fā)腥,一口血噴在獸尸上。他沒松手,牙關(guān)咬緊,任由那股暴亂能量在識海炸開。
記憶碎片撞進來——
夜,山道。影鬃獸伏在巖后,嗅到活人氣。它撲出去,利爪撕開一人胸膛,另一人轉(zhuǎn)身就跑。它追,咬斷那人腿,拖回洞里。那人沒死,哭著求饒,它一口咬碎喉嚨。最后,它叼著半塊玉符回巢,埋在石縫深處。
畫面斷了。
江隱渾身發(fā)抖,冷汗浸透后背。但黑印在轉(zhuǎn),像磨盤碾碎魂魄,把狂暴的能量壓成細流,一縷縷送進經(jīng)脈。他能感覺到,那股靈力不是亂沖,而是直奔靈根。
殘缺的靈根在震。
原本斷裂的脈絡(luò),開始彌合。一絲,兩絲,像是枯藤逢雨,緩緩續(xù)接。煉氣一層的屏障,原本像一堵厚墻,此刻墻角出現(xiàn)裂痕,接著轟然崩開一道口子。
靈力涌入,順暢了。
江隱盤坐,閉眼,任由黑印繼續(xù)吞噬。半個時辰后,他睜眼,瞳孔深處閃過一絲紅,轉(zhuǎn)瞬即逝。左臂的黑紋退了回去,但比之前凝實,像刻進皮肉的緞帶,邊緣浮著極淺的刻痕,細得幾乎看不見。
他低頭看影鬃獸尸體,伸手在它口中一掰,一顆完整的妖核取出,灰中帶紅,還溫著。他收進懷里,又在尸體旁翻找。
在獸爪邊,他發(fā)現(xiàn)半截獸牙。斷口平整,呈鋸齒狀,不像是搏斗時折的。他捏起,插進腰帶,和暗燼刀并列。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
江隱抬頭,看見一個身影從林中踉蹌走出,背著藥簍,滿臉驚恐。是采藥人,不知何時闖了進來,正好看到他從獸尸上抽手,左臂黑紋還在緩緩?fù)巳ァ?
那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大,嘴唇發(fā)抖。
江隱沒動,也沒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
采藥人后退一步,又一步,忽然轉(zhuǎn)身就跑。江隱沒追,也沒攔。那人跑出幾十步,猛地回頭,嘶聲喊道:“江隱!他一人殺了二階影鬃獸!”
聲音穿林而過,驚起一群飛鳥。
江隱站在原地,沒動。他知道,這話會傳出去。但他不在乎。他低頭看左臂,黑紋已隱入皮膚,只留下淡淡痕跡。他伸手摸了摸,那里還帶著余溫。
他站起身,把暗燼刀擦凈,收回腰帶。又從懷里取出那枚玉符,看了看,塞進內(nèi)袋。他轉(zhuǎn)身,朝林外走。
走出十步,他忽然停下。
左臂黑紋又動了,不是躁動,是預(yù)警。
他緩緩回頭。
采藥人已跑遠,但藥簍掉在路邊,竹編上刻著三個字——“青崖坊”。
江隱看了一眼,繼續(xù)走。
天快亮了,風(fēng)停了,林子靜得只剩枯葉落地的輕響。他走出裂淵邊緣,踏上一條土路。遠處有炊煙升起,是個小村。
他沒進村,繞著邊緣走。路過一處斷墻,他停下,從墻上摳下一塊碎磚,扔進路旁溝里。磚上沾著血,是他剛才擦刀時蹭上的。
他繼續(xù)走。
走到村口,一家鐵匠鋪剛開門,爐火剛起。他站在門外,看了兩眼。爐邊有把斷刀,刀身裂了,刀柄還在。他沒說話,也沒進。
鐵匠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打鐵。
江隱轉(zhuǎn)身,朝山道走去。
他走得很穩(wěn),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實。左臂的黑紋偶爾跳一下,他就壓一下,不讓它往上爬。他知道,它還會餓,還會催,但他已經(jīng)學(xué)會怎么喂它。
走到山腰,他停下,從腰帶抽出那半截獸牙。鋸齒口在晨光下泛著冷光。他盯著看了三息,重新插回去。
他抬頭,看前方。
一條官道延伸出去,通向遠處的坊市輪廓。他知道,那里有人,有交易,有情報。他需要消息,也需要新的獵物。
他邁步往前。
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左臂黑紋忽然一縮,像是感應(yīng)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