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一腳踹在青銅門上,門紋絲未動。反震之力順著腳踝竄上脊背,左臂黑印裂紋驟然擴張,血絲從緞帶縫隙中滲出,沿著小臂滑落。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神志一清。陳礫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體溫正在流失。
他抬手,將懷中的半塊青玉簪貼上門心。
玉面觸到符文的剎那,金光自縫隙流淌而出,如同活水般游走于門面刻痕之間。青玉簪表面浮現出極細的血絲紋路,像是被喚醒的記憶。門鎖發出一聲輕響,縫隙驟然擴大。
江隱撞門而入。
靈胎池在眼前鋪開,池水泛著淡金光澤,緩緩旋轉,如同有生命般呼吸起伏。中央懸著一人,長發散落水中,三十六根玄鐵鏈貫穿琵琶骨,將她牢牢釘在池心。蕭晚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唇角溢血,一縷命格紋正從她心口被池水抽離,化作細絲纏繞于發間那半截青玉簪斷裂處。
江隱將陳礫輕輕放地,暗燼出鞘,擲向最近的兩根鐵鏈。
刀鋒斬斷玄鐵,池水猛然沸騰,翻涌成一只金色巨手,直撲江隱面門。他左臂黑印轟然爆發,識海震蕩,二十七道殘魂虛影在體內咆哮,靈力暴沖四肢。他抬手,掌心對準巨手,黑印吞噬逸散的殘魄,暴亂能量被瞬間凈化,根骨嗡鳴,力量暴漲。
他一步踏前,五指成爪,硬生生撕斷三根鐵鏈。
蕭晚身體一沉,鎖鏈崩斷的瞬間,她猛然睜眼。瞳孔無神,卻在意識將散之際抬手護住心口。青玉簪斷裂處迸出微光,命格紋劇烈抽搐,池水如活物般瘋狂吸附。
“住手!”江隱怒吼,撲至池邊,徒手抓住最后一根鐵鏈。
玄鐵灼燙,烙進掌心皮肉。他不管不顧,黑印全力運轉,靈力灌入手臂,肌肉崩緊,筋骨爆響。鐵鏈扭曲、變形,最終在他掌中斷裂。
蕭晚墜落。
江隱接住她,懷中人輕得不像活物。他低頭看去,她唇邊血跡未干,呼吸微弱,命格紋已淡得幾乎看不見。池水徹底暴動,金光炸裂,整座空間開始震顫。
就在此時,背后傳來一聲極輕的“?!?。
一枚淬毒銀針,釘入蕭晚眉心。
江隱猛地回頭。陳礫不知何時已坐起,背靠巖壁,右手垂落,七枚銅錢散在身側。他左眼眼罩裂開,暗器匣空空如也,嘴角溢血,身體緩緩歪倒。
“……成了。”他喃喃,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江隱瞳孔一縮。陳礫的手垂下,再不動彈。
池水炸開。
靈力亂流如刀,割裂空氣,巖壁崩塌,青銅門轟然倒下。靈胎池中央裂開巨口,池水倒卷而起,化作金柱沖向穹頂。下一瞬,池底崩裂,暗河從地底沖出,濁浪翻滾,帶著碎石與殘骸席卷整個空間。
江隱抱緊蕭晚,陳礫的尸體被水流卷走,消失在漩渦之中。
他低頭看懷中人,命格紋正在消散。若不穩住,她將徹底魂散。
他抽出暗燼,刀鋒抵上自己左臂。
黑印裂紋遍布,血流不止。他咬牙,以刀尖順著命格紋的走向,在左臂皮膚上刻下同樣紋路。一刀,再一刀。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命格紋被生生刻入血肉。
當最后一筆完成,他將蕭晚的手按在自己左臂傷口上。
黑印劇烈震顫,如燒紅烙鐵。命格紋滲入血肉的瞬間,暴亂靈力竟被短暫壓制。兩者交匯處,黑印邊緣浮現出極細的金色絲線,如同血脈相連。
平衡形成。
池體徹底崩塌,暗河怒涌,江隱抱著蕭晚,被巨浪卷起,沖向地底深淵。
水流裹挾著碎石與殘渣,撞擊巖壁,發出沉悶轟響。江隱用身體護住蕭晚,任激流撕扯四肢。左臂傷口不斷撕裂,血在水中暈開,黑印與命格紋交織處,金絲蔓延,如藤蔓纏繞。
不知過了多久,水流漸緩,進入一段狹窄巖道。頭頂巖層厚重,僅余一線微光。江隱勉強站起,腳踩河底淤泥,抱著蕭晚前行。
通道盡頭,是一處地下空洞。石壁濕滑,布滿苔痕。中央有一塊凸起的石臺,形似祭壇。他將蕭晚輕輕放下,手指探她鼻息,依舊微弱,但命格紋不再流失。
他低頭看自己左臂。
刻入的命格紋已與血肉融合,黑印不再躁動,反而安靜下來,如同沉睡。金絲在墨色紋路間若隱若現,仿佛某種契約已成。
他撕下衣角,包扎傷口,動作遲緩。體力幾乎耗盡,意識邊緣仍有低語回蕩,但黑印不再發燙。
他坐在石臺邊,背靠巖壁,閉眼調息。
不知過了多久,蕭晚的手指動了動。
江隱睜眼。
她緩緩睜開眼,目光空茫,許久才聚焦在他臉上。
“……江隱?”她聲音沙啞,幾乎聽不見。
江隱點頭。
她抬手,指尖觸到自己眉心,摸到那根銀針,微微一顫。
“陳礫……”她低語。
江隱沉默。
她目光緩緩移向他左臂,看到那道刻入血肉的命格紋,瞳孔驟縮。
“你……做了什么?”
江隱抬起手臂,黑印與命格紋交纏處,金絲微閃。
“你走不掉了?!彼f。
蕭晚手指顫抖,撫上那道傷口。血已凝固,皮肉翻卷,紋路清晰如刻。
“疼嗎?”
江隱沒回答。他只是看著她,眼神如鐵。
她忽然抬手,抓住他衣領,將他拉近。
“我說,”她聲音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疼嗎?”
江隱呼吸一滯。
他張了口,還未出聲,蕭晚已松手,身體一軟,重新倒回石臺。她閉上眼,唇角卻極輕地動了一下。
江隱坐回原地,左手撫上左臂。
黑印安靜,金絲未散。
遠處,暗河仍在流淌,水聲低沉,如同命運的脈搏。
江隱低頭,看著自己掌心殘留的血跡。
血珠順著指縫滴落,砸在石臺上,暈開一朵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