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隱蹲在霧中,指尖捏著那根斷裂的獸牙。牙尖的血尚未干透,在夜氣里泛出一層極淡的暗光,像是被什么力量浸染過。他沒再抬頭看霧的深處,只是將牙輕輕插回腰帶,與其余六枚并列。七根獸牙排成一線,冰冷地貼著皮肉。
他站起身,背起陳礫。陳礫的呼吸微弱,每一次喘息都帶著濕重的雜音,毒已深入經脈。江隱左手搭在他后頸,黑印微震,一縷靈力緩緩滲入,壓制那不斷擴散的黑氣。
霧未散,路卻不能再停。
他逆著來時的方向走,腳步沉穩。黑印在左臂下隱隱發燙,不是躁動,而是感應——他以血激活了獸牙上的魂痕,追蹤者的氣息正被一點點剝離出來,藏在風里,藏在泥土中。江隱不動聲色,每踏一步,便用黑印吞噬沿途殘存的魂魄碎片,抹去兩人行蹤。野狐、毒蛇、甚至一具被棄置的雜役尸骨,全被無聲吞入識海,化作靈力反哺根骨。
禁地外圍的石墻在前方浮現,高聳入夜,表面刻滿魂鎖符文。三具影傀立于墻下,呈三角巡行,動作僵硬,步伐一致。它們沒有眼睛,頭顱如覆黑甲,胸口嵌著一枚灰白魂核,隨步伐微微明滅。
江隱伏低身形,將陳礫藏進巖縫。他抽出暗燼,割斷一具野狗尸體的喉管,隨即左手按上狗尸天靈。黑印涌動,魂魄殘絲被抽出,卻無法穩定注入。尸體抽搐幾下,又癱軟下去。
他皺眉,咬破右手食指,將血滴在左臂黑印之上。墨色紋路驟然亮起,如活物般蔓延至掌心。他再次將手按上狗尸,血滲入皮毛,黑印靈力順著血脈灌入。
狗尸猛然坐起,四肢抽動,脖頸扭曲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江隱扯下身旁影傀巡邏隊遺落的黑袍,裹在尸身上,又用暗燼削去其頭顱部分皮肉,使其輪廓接近影傀制式。
他操控著尸體,緩步走向巡邏三角陣。
三具影傀同時停步,胸口魂核齊齊轉向尸體。一道無形波動掃過,是魂鎖共鳴驗證。江隱屏息,左手微抬,黑印靈力模擬出一段特定頻率的波動——那是他在聽風閣密冊中截取的“首領級指令波頻”。
尸體胸口的魂核應聲亮起灰光,與巡邏影傀同步。
驗證通過。
影傀讓開道路,尸體僵硬地走入禁地第一道門。江隱緊隨其后,貼著墻根潛行,未觸發任何警報。
門后是一條狹長通道,兩側巖壁嵌著魂燈,幽光浮動。江隱召回尸體,將其推至第二道禁制前。這道禁制呈環形光幕,需活體魂印驗證。他操控尸體伸出手,黑印模擬其魂核波動。光幕微顫,緩緩開啟。
就在門開剎那,巖縫中的陳礫猛然咳出一口黑血,毒氣隨呼吸逸散,觸碰到禁制邊緣。光幕驟然收縮,警鈴未響,但魂燈齊齊轉為赤紅。
江隱暴起,沖入門內,一把拽出陳礫,將他拖進通道。身后光幕即將閉合,他反手擲出暗燼,刀身卡住縫隙,門未能完全合攏。
通道盡頭,第三道禁制橫亙眼前。這是一扇石門,門心嵌著一枚掌形凹槽,標注“首領魂核共鳴方可開啟”。
江隱低頭看陳礫。他臉色青紫,嘴唇發黑,呼吸幾近停滯。江隱撕下衣角,以黑印靈力浸染,塞入他口鼻,形成一道臨時屏障。但這只能延緩,不能解毒。
他必須進去。
江隱轉身,回到第二道門外。一具巡邏影傀正調頭返回。他閃身而出,暗燼橫切,斬下其頭顱,隨即剖開胸腔,挖出那枚灰白魂核。
魂核入手冰冷,表面刻著細密符文。江隱左手按上,黑印紫光流轉,強行改寫其內部頻率?;旰宋⒄穑伾苫肄D深,接近首領級波動。
他快步走向第三道門,將魂核按入掌形凹槽。
石門緩緩開啟。
江隱正要踏入,身后突然傳來異動。那具被他操控的狗尸傀儡,因靈力斷絕開始潰散,皮肉龜裂,黑血滲出。更糟的是,尸體左臂在崩解時露出一道刻痕——“柒·謝”二字,深嵌皮下。
他瞳孔一縮。
謝無塵的傀儡序列。
這具尸體本不該出現在外圍巡邏隊中,它是高層專屬,用于核心區域監控。江隱迅速將尸體踢入暗角,引爆黑印殘留在其體內的靈力。轟然一聲,尸體炸成碎塊,火光映亮通道,也驚動了更深處的守衛。
警鈴未響,但魂燈開始快速閃爍,由紅轉紫。
江隱不再猶豫,抱起陳礫,沖入第三道門后。石門在身后閉合,隔絕了外部動靜。
通道驟然變窄,空氣變得渾濁,彌漫著一股腐腥之氣。這是禁地深處的瘴氣,混合著斷魂香的余毒,能加速靈體潰散。陳礫的呼吸更加急促,黑氣已爬上脖頸。
江隱左手持續輸送靈力,右手握緊暗燼,步步前行。每一步,黑印都在震顫,不只是因為瘴氣侵蝕,更是因為前方某種存在正在牽引它——靈胎池的命格之力,與黑印天生相斥又相吸。
轉過一道彎,前方出現三岔口。中央通道最寬,魂燈密集,顯然是主路。左右兩條狹窄,布滿蛛網般的裂紋,似廢棄已久。
江隱剛要選擇,陳礫突然劇烈抽搐,口中喃喃:“……莫三更說……影子會咬人……”
江隱一頓。
這是陳礫的舊傷記憶。他曾被魂鎖禁制困在影牢,親眼看見同伴被自己的影子撕碎。那影子,是謝無塵用命格殘片煉制的“影刺客”。
他低頭看地面。三岔口的石磚上,影子清晰,唯獨中央通道的影子邊緣,有一絲不自然的波動——像是影子本身在微微蠕動。
他改走左側通道。
剛踏出一步,中央通道的影子驟然拉長,一道黑線如蛇般竄出,直撲原地。若他方才踏入,此刻已被纏住脖頸。
江隱不動,盯著那影子縮回地面,仿佛從未動過。
左側通道幽深,瘴氣更濃。江隱將陳礫綁緊背后,左手靈力不斷注入其體內,壓制毒素。黑印開始發燙,緞帶邊緣裂開一道蛛網狀紋路,滲出極細的血絲。
他知道這是反噬前兆——強行操控尸體、改寫魂核、連續吞噬殘魂,黑印已超負荷。若再持續,意識將被暴亂靈力吞噬。
但他不能停。
通道盡頭,一道青銅門立于巖壁,門上刻著“靈胎池外帷”五字。門縫中滲出淡金色光暈,與黑印產生共鳴,震得他左臂發麻。
江隱放下陳礫,靠墻坐下。他從懷中取出半塊青玉簪,握在手中。玉面溫熱,像是在回應什么。
他低頭看陳礫。他已經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如絲。
“再撐一會?!苯[低聲說。
陳礫沒有回應。
江隱將青玉簪收回懷中,右手握緊暗燼,左手撫上黑印。蛛網裂紋已蔓延至手背,血絲滲出,滴落在地。
他抬頭看向青銅門。
門縫中的金光忽然一顫,像是察覺到了什么。
江隱站起身,一腳踹向門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