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再響時，周景川猛地把我推到電機后面。

金絲眼鏡帶著三個打手沖進來，手電光掃過賬本堆：“果然在這！“他舉槍瞄準周偉，“把東西交出來！“

“來拿啊。“周偉舉起電工刀，“我堂哥的賬，一筆一筆算清楚。“

混戰開始得突然。周偉的扳手砸碎了一個打手的膝蓋，自己也被鋼管掄中后背。我抄起賬本拍在另一人臉上，紙頁紛飛中看見周景川拖著鐵鏈站起來——

他舉起一臺日本電機，狠狠砸向金絲眼鏡。

電機爆炸的火光中，我看見了安娜。

她站在倉庫門口，香奈兒套裝纖塵不染，手里的勃朗寧手槍對準了周景川心口。

“香港黑幫的情婦。“周景川抹了把臉上的血，“終于露面了。“

安娜的槍口紋絲不動：“把電機序列號給我。“

我突然明白了——那十二臺日本電機里藏著微型膠卷，記錄著王副廠長和香港黑幫的走私證據。

“給你可以。“我舉起染血的布條，“先放我們走。“

“天真。“安娜扣動扳機，“死人最安——“

槍聲沒響。

周景川的電工刀插在她手腕上，紅膠布在月光下像道血痕。

我們逃到碼頭時，身后倉庫已經燒成火炬。

周偉背著昏迷的李紅梅，我架著半盲的周景川。潮水漲上來，沒過腳踝的剎那，周景川突然掙脫我，轉身往回走。

“你干什么！“

“賬本...“他踉蹌著，“還差最后一本...“

我拽住鐵鏈：“不要了！“

“必須要！“他獨眼里燃著我從未見過的光，“那本記錄著...第一批私營企業試點名單...“

海浪聲中，我突然想起體改委老者的話：**私營經濟合法化**。

周景川不是為復仇回來的。

他是為未來。

我搶在消防隊到來前沖回火場。

熱浪灼得皮膚發疼，濃煙里根本辨不清方向。突然有只手抓住我腳踝——安娜還沒死，她的金絲眼鏡碎了，露出眼角猙獰的疤。

“救...我...“她遞來個沾血的信封，“名單...在...“

我搶過信封，發現是廣交會的邀請函。翻到背面，燙金字體在火光中閃爍：**1984年秋季中國進出口商品交易會-私營企業參展商：曉川制衣**。

這不是名單。

這是入場券。

1984年10月1日凌晨，深圳蛇口。

我跪在海灘上給周景川清洗傷口，酒精淋在潰爛的皮肉上，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疼就喊出來。“我咬著牙給他包扎。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獨眼里映著遠處工地的探照燈：“你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第一棟私營企業大廈正在封頂。樓體懸掛著巨幅標語——**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

“還差最后一步。“他摸索著從鞋底抽出張微型膠片，“王振華和香港黑幫的交易記錄...“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引擎聲。

一輛掛著粵港兩地牌照的奔馳停在沙灘上，車門打開，走下來的竟是體改委那位老者。他身后跟著兩名軍人，軍裝筆挺得像刀裁的。

“周景川同志。“老者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中央調查組需要你的證詞。“

我這才注意到，周景川挺直腰背的姿態，像極了我在軍營見過的老兵。

“三年臥底任務完成。“他回敬軍禮，轉身把膠片交給我，“接下來，看你的了。“

朝陽躍出海面時，我攥著膠片站在原地，看著軍用吉普載他消失在晨霧中。

周偉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我堂哥他...其實是...“

“我知道。“我打斷他，望向遠處已經封頂的大廈，“他是最早看見光的人。“

電工刀在我腰間發燙，紅膠布鮮艷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