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仙使
- 云溪仙族
- 半覽江南煙雨
- 2249字
- 2025-08-03 20:00:00
晉全倚著院中桑樹,遠目望著村祠門口。
這幾日來,他專心研習仙法,擷采靈氣,入定凝練,運轉周天。
練氣期的修行是水磨功夫,服氣入體不過剛剛邁在渺渺仙途的門檻上。
可只這幾日的修煉,便讓他隱隱有了些脫胎換骨的感受,四肢百骸受靈氣滌蕩,這些年落下的陳痛一并消了,更兼心神澄靜,耳目清明。
起先在這院中望去,只能看見村祠模糊的輪廓,如今竟連那門前的楹聯也看得清晰了。
……
云溪村的村祠坐落在村南一角,黑瓦白墻,地鋪方整青石,檐坐銅鑄脊獸,門前掘了個水塘,從云溪引了活水進來,不僅是方便村人取水用水,更是討個‘聚水生財福澤后世’的好說法。
這村祠始建于村人們剛剛遷來之時,逾今已有兩百年,除了祭奠各家先祖,也兼為公家議事排宴的場所。百年前,云溪村歸了上宗規制,這宗祠,自然也要用來接待仙使了。
村祠院里人影簇動,喧嚷不休。人群簇擁中,立著一身著青白錦袍的老道人。他手托松木拂塵,腰間別一只玉白葫蘆,此刻正閉目掐訣。
這道人便是云闕道宗遣至云溪村,收取仙稅的仙使,江倫。
隨著江倫甫一念誦出聲,剛剛還喧鬧的人群登時靜了下來,眾人紛紛噤聲側耳去聽那沉吟中的詞句。
可自然是聽不真切的。
就在眾人提上來的一口氣還未吐出來時,只見那道人腰間葫蘆忽地一閃,竟已騰空而起,變做個水缸大小。
江倫拂塵一揮,院中那些靈米則順著葫蘆口的彩光魚貫而入,靈米裝完,便是一袋袋的靈果。
不過幾息,那堆放如山坡般的幾十袋仙稅,此刻已然全數裝進了那玉白葫蘆里。
“珩哥兒,你說今年的仙使和往年那個誰厲害些啊。”
院落的一角,一個女娃正站在凳子上,翹首朝那道人望著。
晉珩大她幾歲,長得又快,便只需把腳稍稍踮著,還分出手護著身側的齊芪,唯恐她踩空跌了下來。
“應當是今年的厲害些,往年那位使那葫蘆都是借著符紙的。”
“可今年的仙使大人頭發都白了,我阿爹和我說,越厲害的仙使都是越不會老的。”
齊芪攏著手,認真朝晉珩耳語道。
這般仙使臨凡的熱鬧,齊芪慣喜歡來湊,咿呀學語時就攀到父親的肩上吵著要來,長大些便要拽著晉珩一道,晉珩原是不好湊熱鬧的性子,每每被她央求,也只能服軟答應了。
可今年卻是個意外,一來是自家得了仙法,二來則是今年除去收取仙稅,竟然還要為仙宗征選弟子。這消息前日里一放出來,便掀起一陣軒然大波,是以今日一早,韓家便把村里所有適齡的孩子都聚了過來。
晉珩沉思片刻,輕聲道:“說不定是老了才得了仙緣,成了仙使。”
齊芪聽到晉珩的答話,好似是多時的疑問得到開解,眼睛瞪得圓圓的,連連點頭應是。
孩提心思面對這仙使人選的更替,不過當一件可以引作談資的趣事,然而在韓賢林和一眾村老眼中則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這仙使的更替往往幾十年才有一次,有時連村正的位子都傳了幾代,上宗遣來的仙使卻還是那人。
韓賢林才接過這村正的位子,就遇上自家多年侍奉的仙使換了人,他候在院中一側的石桌邊,蹙著眉,望著那葫蘆口的彩光一時失了神。
待那彩光消去,韓賢林便佝僂著身子,朝江倫行禮道:“有勞仙使大人。”
見這仙稅不僅足了份額,還超出了兩成有余,江倫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所謂仙使,名頭頗大,卻不過是凡俗的虛傳,平日在宗里,只能專司些灑掃的小事,連俸祿都沒有,到了時節,便把他們遣下來。這般跑腿的差事原犯不著差使到他身上,這次是臨時補缺才將他從藥園里提了出來。
這云溪村地遠人稀,靈土更是稀少,江倫一直擔憂這靈米靈果是否真能如數繳上,唯恐因此吃了掛落。
此時不僅仙稅足了額,還有超出的部分,他雖是第一次做這仙使,其中路數卻也心底有數。宗里不發俸祿,自然便要從這凡俗中撈些油水。
這兩成仙稅雖比不上他看守藥園得來的資糧,可只是臨時補缺,這白來的好處還是讓他倍感開懷。
“村里六到十六的孩子可都到齊了,如果都準備妥帖了,事不宜遲,便開始吧。”江倫將那葫蘆別回腰間,語氣也多了幾分松弛。
韓賢林躬著身子側目觀察著江倫的神色,見江倫施法結束后眉頭也舒展開來,心里那塊石頭才落了地。
‘總算有驚無險,這仙使本事看起來要勝些,對這耗羨的胃口卻不大,應是個好侍奉的……庫房中還余下的那幾袋應能留住了……’
韓賢林心中亦是大定,見江倫開了口,忙道:
“回稟仙使,我云溪總計二十七戶,適齡的孩子有十九名,十一男八女,皆在院里侯著了。”
言罷,便從懷里把此前備好的名錄帖子呈了過去。
江倫接過隨手翻閱了兩下,目光在那‘晉珩,仙蔭之后’的字樣上停了片刻,隨即把那冊子拋了回去,朗聲道:“那便開始吧。”
這一聲有如山寺晨鐘,一時喧嚷的,調笑的,私語的,頃刻都靜了下來。
院里那幾個吵鬧得最起勁的,被這仙使顯露的神妙嚇了一跳,忙不迭又跪了下來,生怕惹來仙使的責難。
其他人見了這陣仗,也不問緣由,便也跟著跪了下來,于是這院里百來號人竟如風吹麥田般伏倒一片。
卻獨有那幾個少不更事的孩子,還楞楞地站著。
一聲鑼響。
韓賢林便開始按著名冊的順序開始唱名。
“韓誠行。”
……
“下去吧。”江倫又搖了搖頭,一對夫婦便帶著自家孩子戰戰兢兢地退了回去。
一連十來個孩子都不生境竅,只匆匆上了臺,便又匆匆退下。
江倫對此卻也沒有絲毫失望,這有境竅之人本就百不存一,更何況在靈氣凋敝的偏遠山村,若是出了能求仙的苗子反才讓他意外。
韓賢林則在一旁,又暗暗舒了一口氣,自家良憶是前些年就央求上任仙使看過的,并無境竅。
倘若這堆孩子里真出了個有仙緣的反而壞了事,待他入了仙宗,一家自然雞犬升天,到時這云溪還姓不姓韓都未可知了。
又唱了數個名字,結果自然沒什么變化。
“晉珩。”
一聲落畢,便見個眉目疏朗,眼神銳利的少年獨自上了臺。
江倫也凝神顯出幾分認真的神色,畢竟若是論起來,這仙蔭之后應是唯一稱得上有機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