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冒頭。

惠武縣菜市場剛過早高峰。

客流量斷崖式回落，攤販們開始重新擺布翻亂的蔬菜，或三三兩兩替換著啃幾口吃喝。

整個菜市場貌似沒有單人守菜攤，為了方便替換，最少都是兩人。

趙小軍獨自駕騾車而來。

他熟練的指揮騾子拐進菜市場，騾子邁著輕靈的蹄子，和趙小軍配合默契，一點都不倔。

它其實一點都不累。

因為沒有馱一路重貨，甚至進城前都沒有馱貨。

它只是馱了一個人。

百十來斤的人，不要太輕松。

趙小軍騎了一路騾子，臨近縣城才重新套車，但也只把一小部分蔬菜放到車架上拉著。

他早晨四點多出發，路上半清醒半迷糊的走了仨小時。

這會兒趙小軍精神抖索，一掃凌晨三點就起來運動的雙重透支。

17號攤位處。

趙小軍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上一次極盡卑躬屈膝的老菜農。

“大叔，這是我的攤位吧？”

“這你得問楊經理，他安排我調過來的，我不知道咋回事。”

17號攤位竟然被占了。

簽了的合同算什么？

自己又算什么？

趙小軍懵了一下，他仰頭朝斜對面西北角的北墻塌陷處看。

那邊是老菜農曾經的攤位來著。

別是趁這兩天自己沒來，這老頭疏通關系和自己調換了一下。

從位置上說，17號在南排中間偏東一點，位置肯定要好過西北角的犄角旮旯。

但是——

西北角那位置，貌似也有人在擺攤。

這是咋回事？

時間還沒到，楊經理沒來。

趙小軍只好駕車又去了菜市場外面等。

菜市場外面也有零散的販賣痕跡。

不知道是里面攤販為圖方便跑出來搞‘分攤’服務客戶，還是不成規模的小商販游擊作業。

趙小軍主要看的是糧食局門市口濕噠噠的印痕。

走近了聞還有點腥味兒。

或許是魚。

“如果菜市場不讓擺，自己也只能每天過來溜達兩圈尋找客源。”

趙小軍心里琢磨。

菜市場有趙家村的攤位，但以趙耀星的尿性，鐵定不會給趙小軍大開方便之門的。

趙小軍干脆沒考慮湊上去被嘲諷。

嗯，說不準自己攤位被擠，就有趙耀星在幕后使絆子。

趙小軍一不小心猜對了方向，但卻只猜到了冰山一角。

趙耀星可沒有那么大的臉盤子。

幕后黑手是劉凱。

劉凱安排張洋盯梢趙小軍兩口子，得知他們在菜市場簽了租攤合同，當晚便‘宴請’了楊鐵軍。

他起初的要求是讓楊鐵軍拒絕趙小軍擺攤，斷了他生意路。

但楊鐵軍覺得不妥。

沒拿簽過合同當借口，都是縣城的‘衙內’，這里面的道道別人不清楚，他們肯定都懂。

楊鐵軍提議給趙小軍調配個最差的位置，理由聽上去也還不錯。

與其讓他進不來菜市場，還不如讓他進來賣不出去菜。

畢竟楊鐵軍惦記趙小軍的漂亮媳婦。

劉凱眼珠子一轉，也有點明白楊鐵軍的企圖。

“兄弟，你是不是也惦記上他身旁的小媳婦了……”

嘿嘿嘿。

嘿嘿嘿。

兩青年笑的猥瑣，又莫名心連心。

“如果我是你，就再安排個能給他們小兩口搞破壞的鄰居。”

劉凱壞心眼子比蜂窩煤的眼兒還多。

他可是親眼瞧見過譚麗娜摟著趙小軍胳膊，摟的那叫一個瓷實。

扯證結婚？

一個狗屁不是的破農民，即便在村里把別的同齡人比下去，可換到縣城大環境里，比村民優秀的男人還少的了？

肯定用不了幾天就原形畢露。

干工作劉凱不敢說擅長，可搞破壞、挖墻腳，他自信著呢。

“我要是認識那樣的娘們，還用得著惦記別人家小媳婦？”

楊鐵軍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劉凱心思他懂，但這樣的女人讓他去哪里找？

就算真找到能當面破壞趙小軍和他媳婦的角色，也不能長得太平庸。

可那樣的話，自己就上了，何必多此一舉呢？

“你要是有，給哥們找來，我連請你三天……不，一周的酒都行。”

劉凱撇了撇嘴。

“誰讓你非得找個能耍開的啊？”

“那你說這個有啥用。”

“上次你叨叨的那位呢？”

“誰啊？我叨叨誰來著？”

“踹你褲襠那個……”

“艸！”

“別急啊，你自己跟我們說的。”

“那是我喝多了，行了，這事兒別他嬢提了。”

楊鐵軍臊的臉燙。

他老大不小，家里挺著急，姥姥是醬菜廠退休老職工，一直讓她要好的姊妹幫忙介紹年齡相仿的姑娘相親。

前一陣子就真找到了目標。

不是本地人，魏橋縣劉王樓村的一個姑娘，叫劉淑芬。

上過學，讀過書，初中文憑，給公路局副局長家當保姆。

人家不是專業當保姆的，是局長家遠房親戚，按輩分要喊表舅。

公路局和醬菜廠院子一墻之隔，是南北鄰居。

公路局二把手家里的老太太，也就是劉淑芬的表姨姥姥，和楊鐵軍姥姥的好姐妹是一個圈子的麻友。

劉淑芬給局長家當了七個多月保姆，幫著老太太看照顧兒媳婦和剛出生的大孫子。

現在保姆工作結束了，劉淑芬不想回村賺積分，想親戚這邊念著情分在縣里找個活干。

魏橋縣從61年就被定為地瓜‘8424’品種的實驗基地，公路局負責查養路費和往來貨車陸運，搭車捎貨很方便。

局長家的老太太便通過楊鐵軍姥姥的好姊妹，打聽菜市場擺攤賣菜的行當。

然后，楊鐵軍姥姥便聞風而動，瞧見了那個姑娘。

小老太太給外甥楊鐵軍介紹了好幾個，都被嫌棄長得不好看，這次她可瞧好了，又水靈又苗條，絕對是大外甥稀罕的那種漂亮小丫頭。

于是楊鐵軍姥姥便借口她外甥能辦這事兒，打算給楊鐵軍牽線搭橋。

一大早，楊鐵軍姥姥就問他今天幾點下班，啥時候回來。

剛好楊鐵軍昨天喝大酒，被狐朋狗友推薦了一個半掩門子，約好今晚耍一耍。

姥姥一副問不出結果就不罷休的架勢，楊鐵軍隨口敷衍，說今天要在菜市場值夜半不回來。

小老太太摸準了脈，打算今天給大外甥一個驚喜。

上午跑去跟老姊妹說外甥今天值班。

老姊妹又給公路局家屬院的副局長他媽打去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