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武道館。
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攥緊、凝固,沉重得讓人每一次呼吸都需要額外的力氣。巨大穹頂之下,無數面印著不同地區名校徽章的旗幟,如同凝固的波濤,從四周高聳的看臺上垂掛下來。密密麻麻的觀眾席上,人聲不再是區預選賽那種混雜的喧囂,而是一種低沉、粘稠、壓抑著巨大興奮的嗡鳴,如同暴風雨前海面下涌動的暗流。
這里是關東大賽的賽場。空氣中彌漫著頂級松香、桐油保養過的木地板氣息、嶄新的護具皮革味,以及一種……屬于真正強者的、近乎實質化的戰意壓力。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無形的硝煙。穿著各色劍道服的選手們在場邊熱身、靜坐,眼神銳利如鷹隼隼,彼此之間的目光交錯,都帶著審視與挑釁的火花。
“心源之矛與盾”的三人,站在選手通道的出口陰影里。健太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下意識地活動著肩膀,發出輕微的骨節摩擦聲,眼神卻死死盯著場內那些正在進行熱身練習的選手們。每一次竹劍撕裂空氣的尖嘯,每一次護具被擊中發出的沉悶爆鳴,都讓他肌肉緊繃。
“喂……嵐,”健太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他指了指遠處一個正在進行連續“面”擊練習的選手,動作快得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劍影,“那家伙……是神奈川的種子隊主將吧?這速度……是人嗎?”
美雪站在一旁,平板電腦的屏幕光映著她冷靜的臉。她指尖飛快滑動,調出實時更新的選手資料和熱身數據。“神奈川深沢高校,主將,高橋龍之介。平均擊打速度0.15秒/次,有效打擊率89.3%,力量峰值……”她報出一串冰冷的數據,鏡片后的目光掃過健太緊繃的側臉,“佐藤同學,你的力量峰值數據優于他7.8%,但速度是他的65%,技術全面性差距顯著。建議:避免與其正面進行快節奏對攻。”
她的視線又轉向另一個角落。那里,三個穿著暗紫色劍道服的選手正安靜地盤坐冥想,如同三塊冰冷的巖石。為首的少年身形瘦削,臉色是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但眼神開合間卻銳利得如同手術刀。“琦玉縣不動峰學園,團體賽奪冠熱門之一。隊長北條信,綽號‘影蛇’。數據稀缺,但過往比賽錄像分析顯示,其戰術風格極度陰冷,擅長捕捉對手心理弱點進行精神壓制,團隊配合如同精密絞索……”
美雪的聲音平穩,但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砝碼,壓在健太和嵐的心頭。這里的對手,早已超越了區預選賽的層次。速度、力量、技術、戰術、心理……每一項都被錘煉到極致。他們是真正的猛獸,在聚光燈下等待著撕碎每一個闖入者。
嵐沉默地站在陰影里,雙手垂在身側。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護具,與周圍光鮮亮麗的選手們格格不入。他的目光掠過那些散發著強大氣息的身影,最終落回到自己緊握的拳頭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關東大賽的舞臺……比他想象的更加巨大,更加沉重。那如山如海的壓力,那無數雙審視的眼睛,還有空氣中彌漫的、屬于真正天才們的冰冷鋒芒……都讓他感到一種深切的渺小。決賽最后那一劍的奇異狀態,在古賀橋墩下那短暫而痛苦的“聽風”體驗,此刻都顯得如此遙遠和脆弱。
“怕了?”一個帶著戲謔謔和明顯優越感的聲音從側后方傳來。
嵐和健太轉頭看去。幾個穿著嶄新亮眼護具、胸前繡著“東京帝光高校”徽章的選手正斜睨著他們。為首的是一個染著幾縷金發、神色倨傲的少年,他上下打量著嵐破舊的護具和健太略顯笨重的體型,嗤笑一聲:“喲,這就是今年爆冷殺進關東賽的區級雜魚?聽說還有個破道場要修?怎么,來這里賺修理費了?”
健太的怒火瞬間被點燃,額角青筋暴起:“你說什么?!”
“健太!”美雪的聲音冷靜地響起,帶著警告。
金發少年身邊的同伴也哄笑起來。
“別激動嘛,鄉下來的,”金發少年故作姿態地擺擺手,笑容卻更加輕蔑,“只是提醒你們一下,關東大賽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弄壞了你們這些……嗯,‘古董’護具,我們可賠不起。趁早認輸,省得丟人。”
他刻意加重了“古董”二字,引來同伴更大的哄笑。那笑聲在壓抑的賽場氛圍中格外刺耳。
嵐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心中的那點不安和渺小感,被這赤裸裸的輕蔑瞬間點燃,化作一股冰冷的怒意。他上前一步,擋在要沖上去的健太身前,平靜地看著那個金發少年,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對方的笑聲:
“道場破不破,護具舊不舊,跟手里的劍沒關系。”嵐的目光銳利如刀鋒,直刺對方眼底,“賽場上見真章。希望你的劍,配得上你現在的嘴。”
金發少年的笑容僵在臉上,被嵐那平靜卻蘊含著巨大力量的反擊噎了一下。他身邊的哄笑聲也戛然而止。周圍其他選手的目光也被吸引過來,帶著各種意味。
“哼!嘴硬!”金發少年臉色微沉,重重哼了一聲,“走著瞧!”他帶著同伴轉身離開,但背影明顯失去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嵐!說得好!”健太用力拍了拍嵐的肩膀,眼中怒火未消,卻多了幾分痛快,“這幫眼高于頂的混蛋!”
美雪推了推眼鏡,看著嵐:“心理施壓,常見戰術。對方數據已記錄。帝光高校,主攻手佐佐木亮,技術華麗但穩定性不足,弱點在……”
嵐微微搖頭,打斷了美雪的分析。他看向健太和美雪,眼神沉靜:“我沒事。他們說的……也沒全錯。這里是關東。”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賽場內那沉重而充滿硝煙味的空氣全部吸入肺腑,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我們會贏下去。為了道場,也為了……證明我們自己。”
就在此時,武道館內巨大的廣播聲響起,帶著金屬的冰冷質感,回蕩在巨大的空間里:
“選手請注意!首輪團體賽,C組第三場,對陣名單如下——”
擴音器短暫停頓,隨即清晰地報出:
“——東京都櫻丘高校‘心源之矛與盾’隊!”
“對陣——”
“埼玉縣不動峰學園‘影蛇’隊!”
“請雙方選手準備入場!”
埼玉縣不動峰學園!剛剛美雪才提到的,以陰冷戰術和精神壓制聞名的奪冠熱門之一!
健太的臉色瞬間變了。美雪鏡片后的目光也驟然一凝,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操作,調取“影蛇”隊更詳細的資料,但眉頭已經緊緊鎖起。
嵐的心臟也猛地一沉。剛剛壓下的沉重感,如同跗骨之蛆蛆,再次瘋狂蔓延。首輪,就遭遇如此棘手的強敵!那三個如同冰冷巖石般盤坐的身影浮現在腦海,隊長北條信那手術刀般的眼神……
而就在這時,武道館入口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幾乎要掀翻穹頂的聲浪!
“宗介——!!!”
“柳生——!!!”
“王者——!!!”
尖叫聲、歡呼聲、掌聲如同海嘯般爆發!無數閃光燈瞬間亮成一片,將入口處映得如同白晝!
一個身影在聚光燈和無數狂熱目光的簇擁下,緩緩步入武道館中央。他穿著柳生道場標志性的玄黑色劍道服,身姿挺拔如標槍,步履沉穩,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觀眾狂跳的心尖上。他的面容英俊而毫無表情,眼神平靜得如同萬載寒潭,穿透喧囂的人群,徑直投向遠處那片被聚光燈分割的決斗場。仿佛周遭的一切狂熱、歡呼、閃光燈,都只是無意義的背景噪音。
正是關東劍道的絕對王者,柳生宗介。
他并沒有看向“心源之矛與盾”這邊。但他的出現,本身就帶著一種無形的、如同山岳傾塌般的巨大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賽場!
關東疾風,已然怒濤般卷起。而嵐他們的首戰,就要在這片驚濤駭浪中,直面那最陰冷致命的“影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