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蒙蒙亮。

李破是被一掛鞭炮聲吵醒的。

他把腦袋蒙進被子里，想著挨過這一陣炮聲還能接著睡，不曾想鞭炮一掛接一掛，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隨便套了件衣服，他走到堂屋，看到李老姑已經穿戴整齊的打起太極了。

不等他開口，李老姑看了一眼屋外的院子。

視線跟著轉移出去，李破一邊系扣子一邊往外走......

“昨個晚上，咱們村委會連夜召開緊急大會，【村長】一職沒有人當選，也沒人敢暫時帶頭，一個月后召開全村大會，從村委會的任職成員中重新票選出一位【村長】。”

一個村委會大媽站在院子里，身后跟著一幫人：

“村里沒有那么大的地界兒，講茶大堂不是早些年地震塌了嘛，一直沒錢翻修，看到時候能不能借你們義莊開大會，你們這邊寬敞，絕對夠用了。”

“在義莊開會？”

李老姑手里的動作沒停，隨著拳掌吞吐氣息：

“只要你們不嫌這晦氣的話就用吧，不要在義莊鬧事就行。”

“嘿那就行！”大媽笑瞇瞇的點點頭，身后的人群也都一陣贊許，“放心吧李老姑，我們不會白用義莊的。”

“怎么？還要給我招攬生意嗎？不用了吧。”

“你這還缺生意啊，附近村子來反應過好幾趟，想讓你收倆徒弟，學成了去他們村也開義莊，不然那幾個村有事都得大老遠趕過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旁邊沉默許久的李破終于開口，疑惑道：

“來這么多人，又是起哄又是放鞭炮的，就為了借義莊開會嗎？”

“看我這記性，還有一件事要通知！”

大媽招呼了一下，兩個小伙子一左一右的站到兩邊，舉起一個手寫的橫幅，慢慢拉開：

【楊威上任治安隊，gan謝一莊曲guishen】

對于這種形式類的事情，李老姑不感興趣，回過身自顧自的展臂挪腿......

“感謝...義莊？驅、鬼神......？”

李破抬起頭努力的辨別內容，對村子里文化水平的認知更具象了：

“新的治安隊隊長上任了？楊威......”

“是我！”

人群里一個熟悉的面孔高舉雙手。

正是之前的副隊長，他走上臺階朝著李老姑點點頭：

“村子里發生了這么邪門的事情，多虧有義莊，能這么快找出兇手還沒被牽著鼻子走，以后我就是治安隊的隊長了，義莊里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哦謝謝，楊隊長。”李破此時才知道他的名字。

“不用這么客氣，叫我阿威就行。”楊威樂呵呵的撓頭，轉身指著院子里的一幫人：

“他們都是治安隊和村委會的，正好都在，現在人手齊，曹桂芬和梁衛東的尸體怎么辦有要抬走的嗎？”

“稍等。”

這時，李老姑才停下太極動作，拇指尖在幾個指肚間跳動，算了下時間：

“曹桂芬的尸體可以抬走了，趁著沒到滿月，今天就可以入土，你們直接抬到之前的穴處埋了就行。”

楊威看向堂屋里那具布滿墨斗線的棺材，弱弱問道：

“不會尸變吧？”

“不會，要埋就趁現在，清晨太陽東升，是陽氣最盛的時候。”

“好！”

楊威走向曹桂芬的棺材，招呼了六個治安隊員，將棺材抬起，準備離開義莊。

“年十七、二十九、四十一的人，棺材落葬的時候要轉身回避，添土后才能回過身來。”李老姑囑咐著，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李破：

“昨天不是做好了一對童男童女嗎？帶上紙人，你跟著一塊兒去。”

“好。”

李破摸黑從倉庫拿出紙人，想到木牌昨晚被自己拿走研究了，便急忙跑回臥室取木牌......

看到他手里的木牌，楊威一臉好奇：

“這是什么？要燒給曹桂芬的牌子嗎？”

李老姑搖搖頭：“紙人的身份牌，這種牌不能寫活人，哪怕已經死了也不能寫。”

李破：“？？？”

他剛想借機會問【李破之位】是不是三年前李老姑刻下的，一下子又被噎住了。

“為什么？”

“這是梨樹的木頭，所有身份牌都是用梨木制成的，屬于陰木，和桃木是兩個極端。”李老姑拿起一塊【范家子】的木牌，握在手里：

“童男童女就是引路人，用陰木刻上引路人的名字才能讓死者順利抵達黃泉，如果不小心刻上一個活人，生魂會越來越弱，直到成為兩個新的引路人。”

“兩個？哪兩個？”

“被刻的人，和刻木的人，雙方都會如此。”

說罷，在楊威的瞠目結舌下，李老姑將木牌丟給李破，著重強調道：

“聽清楚了嗎，當心點兒，以后給紙人刻字千萬不能走神，你只能刻【引路人】的名字。”

“好、好的，明白了。”

接過【范家子】和【謝家女】的木牌，李破將其裝好，順便摸了摸【李破之位】確保藏好，便拎起兩個紙人出門了。

臨走前，李老姑最后囑咐一句：

“燒紙人的火不要沾人氣兒！”

“明白了！”

既然李老姑這么說，那【李破之位】必不可能是她刻的了。

聽到這么嚴重的后果，李破先是下意識的恐懼，后又逐漸想開，反而放下心來......

這塊【李破之位】最少也有三年了，如果事實真像李老姑說的那樣，自己應該早就化為【引路人】了，要不然就是單純的民俗文化，沒有科學依據的典故而已。

很快。

一隊人抵達了村里后山的荒地上。

穿過了一個個縱橫交錯的墳包，最終停在一塊早已挖好的空墓穴旁邊。

李破放下一左一右兩具紙人，楊威也揮手示意放下棺材。

墊好白磚，眾人數著“一二三”一起放下棺材......

拿出火柴，李破把兩塊梨木牌分別放到對應的紙人內部，緊接著擦亮火柴，點燃紙人。

旁邊的楊威跟著蹲下來，看著紙人好奇道：

“剛才李老姑說什么不能沾人氣兒？什么意思啊？”

“把火點起來的時候千萬不能吹，要讓自然風把火勢吹起來，吹不起來就重新點，一直到火被風吹起來。”李破見楊威靠的太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一旦你吹的氣進入了火里，紙人就沒用了。”

“嗷嗷，這樣啊。”

楊威趕緊起身，生怕自己冒犯到棺材，遠離紙人，在墓穴旁邊散步，等李破下一步指示。

火勢越來越大，兩具紙人變得焦黑。

其中的身份牌也慢慢顯露出來，梨木已經被烤黑，字面泛著零碎的火星。

“禍已定局，邪已入身。”

李破還在反復咀嚼李老姑的話，以及昨天的炸香，陷入沉思......

突然，傳來楊威越來越近的聲音：

“大、大大大——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