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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三國和西域

東漢末年,中原大地兵荒馬亂,大量的軍民死于戰爭。戰爭過后又發生多次大瘟疫,以致“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后世一些學者推測,當時有上千萬人死于瘟疫。

這場瘟疫從北方地區開始流行。當時朝政腐敗,宦官、外戚爭權奪利,朝廷實力衰弱,群雄割據并混戰不休,百姓流離失所。赤壁之戰中,曹軍中瘟疫肆虐,非戰斗減員也是曹操兵敗的重要因素。在相互廝殺中,被俘虜的北方士兵將瘟疫傳播到了南方。江東、荊州、益州等地相續開始了瘟疫流行。

曹操在《蒿里行》這首詩中寫道:“……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jǐ)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瘟疫流行,導致病亡無數,很多地方的村莊空無一人。

建安年間,代表中原文化最高水準的“建安七子”中,除了孔融被曹操所殺,陳琳、王粲、徐幹、阮瑀(yǔ)、應玚(yáng)、劉楨六位都死于瘟疫。

就是在這樣一個時空背景下,曹操統一了北方,使東漢王朝在群雄紛爭的年代又延續了近30年。在控制匈奴和西域方面,曹操瓦解匈奴勢力,限制了匈奴擴張;針對西域,他襲承漢制,穩定了西域長史府。到曹丕當政,河西平叛順利,胡羌歸附。

后來,曹丕稱帝,將禪位于他的漢獻帝劉協廢為山陽公。蜀漢、東吳甚至魏國百姓都以為劉協已被曹丕殺了,舉國戴孝。當時連在封地臨淄(今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的曹植和金城(今甘肅省蘭州市以西一帶)太守蘇則也在為劉協戴孝。曹丕把蘇則召回,臭罵一通,告訴他劉協還活著。

蘇則歷任酒泉、安定、武都太守,經略邊陲多年,“所在皆有威名”,受到曹操常識。后來蘇則任金城太守。蘇則在任內安撫百姓,用牛羊接濟百姓,開倉放糧,教導百姓耕種,很快流民來附。曹魏黃初元年(公元220年),河西當地勢力相互吞并,蘇則發兵平定河西之亂,以軍功進封都亭侯,食邑三百戶,調京城任侍中。

在那次訓斥之后,曹丕問蘇則:“當年你破酒泉、張掖,打通河西,與西域相互通使,西域曾派使節到敦煌奉上一寸大的珠子,現在還能不能買到這類珠子?”蘇則說:“如果陛下能夠統一中國,恩德定會穿越大漠,遠達西域。即使不想要什么珠子,珠子也會不求自至。現在如若四處尋求購買,那就沒什么意義了。”聽聞此言,曹丕沉默不語。

曹丕當然想一統中國,中國歷史上的帝王更替都在講一個正統,也就是合法性。于是,那塊神傳的石頭被刻上了“大魏受漢傳國之寶”。這一年,魏文帝曹丕33歲。

曹丕當太子時有一個好朋友叫繁欽,字休伯,豫州潁川郡(治所位于今河南省禹州市)人,當時是汝南、潁川二郡的名士。此人文筆華麗,擅長辯論,但沒什么主見。在烽火連天的歲月,他與朋友趙儼、杜襲三人舉家跑到荊州避難。繁欽貪附榮華,看不清時局,認為劉表可以投靠,而他的好朋友趙儼、杜襲一致認為劉表不是力挽狂瀾的能主。兩人罵了繁欽一通,以斷交相威脅,繁欽才放棄了投靠劉表。于是,三人又從荊州來到長沙郡。后來,曹操把在破敗的洛陽城吃糠咽菜的漢獻帝迎到許昌“保護”起來,趙儼認為曹操才是大英雄,可以匡扶漢室,于是三人一起投奔曹操,由潁川老鄉荀彧舉薦做官。

繁欽任丞相府主簿,而趙儼、杜襲從縣令做起,后來成為曹操的重要謀士。繁欽雖然寫下了“凡我同盟,既文既武。郁郁桓桓,有規有矩”的詩句,但他生活不檢點,且常給曹丕介紹美少女。曹操西征時,繁欽與曹丕一起留守譙郡。雖沒上戰場,但從繁欽的《征天山賦》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漢家將軍出征時的風采:“……素甲玄焰,皓旰(hàn)流光。左駢雄戟,右攢干將。……丹羽絳房。望之如火,焰奪朝陽。華旗翳云霓,聚刃曜日铓(máng)……威弧雨發。鉦(zhēng)鼓雷鳴,猛火風烈。躍刃霧散,虜鋒摧折。呼吸無聞,丑類剝滅。”在這篇賦中,紅色的戰旗在風中如烈焰一般,比過朝陽的絢麗;壯士的刀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射出的利箭如雨般密集。當戰鼓擂響,沖鋒的士兵如同風吹烈焰,勇猛無敵,躍馬揚刀,沖鋒陷陣,斬敵凱旋。

繁欽還在《三胡賦》中寫下了當時西域胡人的外貌:“莎車之胡,黃目深精(睛),員耳狹頤。康居之胡,焦頭折patch(è),高輔陷鼻,眼無黑眸,頰無余肉。罽(jì)賓之胡,面象炙猬,頂如持囊,隅目赤眥,洞patch卬(áng)鼻。……額似鼬皮,色象萎橘。”

在繁欽的筆下,西域的莎車人,有著黃色眼眸,眼窩深陷,耳朵圓圓地立著,兩腮尖瘦。西域的龜茲一帶有一個習俗,小孩子出生不久,要用板子夾頭,所以成人后就會長成一個扁頭。莎車與龜茲相鄰,不知是否有這個習俗。康居國的人,黃頭發,短額頭,高顴骨,鼻梁凹陷,眼珠不是黑色,面無余肉,面部皮包骨般精瘦。罽賓人的臉色發紅,頭部光禿禿的,這可能是個僧人或者禿頂人的形象;且兩眼看人如怒視狀,眼角發紅,鼻孔如洞,說明其眼大鼻高,不符合中原的丹鳳眼、柳葉眉的審美標準。這些人面色焦黃,如干枯的橘子皮。洛陽當地的西域商人極多,這可能是繁欽對來自西域不同地域的人的直接印象。繁欽并沒有對莎車以東的西域諸國的人的外貌進行描述,也許主要是因為來自莎車、康居、罽賓的商人數量多,占西域商人的主導,也證明當時的貿易并不是接力式的短途倒貨,而是長距離的販運。其中的康居人在隋唐時被稱為粟特人。

繁欽筆下,當時西域蔥嶺東西的人均是黃皮膚人種。后來出土的木簡中證實,其中還有黑皮膚的人種。當時,長途貿易并不是來去自由,陽關和玉門關對出入的商人有詳細的記錄,也就說明這些人必須有通關文牒,這是出入境的憑證。這些記錄的內容應該包含:入境緣由、滯留天數、入關人數、姓名、年齡、外貌、印章等要素。

現收藏于大英圖書館、20世紀初由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所獲的簡牘殘片中,就有描述管理通關人員的殘文,記載了西域諸國往來人員的登記信息,如:月氏國胡支柱,年卅九,中人,黑色,大目,有髭(zī)須。大概意思是說,大月氏國人,叫支柱,39歲,中等個,黑皮膚,大眼睛,嘴唇上和兩腮留有胡子。

沿著絲綢之路,三國與西域交易了什么物資?

三國與西域各國的商貿往來,由中原西去的技術主要有傳向中亞、西亞和歐洲的養蠶、繅(sāo)絲、冶鐵、造紙、鑿井、灌溉等;貨物主要有絲綢、紙張、陶瓷、生姜、中藥、枸杞、甘松香、綠松石、香草、青金石、獸皮、棉布、絹紗、靛青染料等。由西域而來的主要有葡萄、核桃、石榴、蠶豆、黃瓜、芝麻、無花果等果實,還有獅子、犀牛、良馬、駱駝等動物,以及提花亞麻布、玉石、珊瑚、香料、玻璃器皿、金銀盤、葡萄酒等。由于胡風漸入,中原的音樂、舞蹈、繪畫、雕刻吸收了西域文化之長,變得更加豐富多彩、美輪美奐。

通過蜀身毒道(古代從成都經云南入緬甸再通往印度的交通線,身毒即今印度),形成了以成都為起始點,貫穿大河巨山,經緬印,直至中亞、西亞地區的遠程貿易活動,出關的主要貨物有蜀布、邛(qióng)竹杖、絲綢、茶葉、瓷器、鐵器、銅器,以及刀槍劍戟、弩機、帶鉤等各類的兵器和裝飾品;經濟類的商品還有糧食、瓜果、蔬菜、漁獵產品等。入關的主要有琉璃、貓眼、明珠、象牙、香料、水晶、瑪瑙、琥珀、駱駝皮、乳香、沒藥、安息香、沉香、檀香、蘆薈、胡椒等。

交流的過程中,影響最大的并不是經濟作物和手工產品,而是非物質的思想。西來的佛教、東去的儒家典籍成為關鍵。于是由貿易形成了西域的儒家文化圈和中原的佛教信仰圈,影響至今。

黃初三年(公元222年),鄯善、龜茲、于闐分別派遣使臣來中原,到洛陽朝見魏文帝曹丕。西域大國來使,曹丕當然很高興,下詔:“西部邊疆諸國企望保持以往的君臣關系,氐人部落和羌部落首領臣服,命人記錄,并用詩歌來夸贊他們的忠誠。”不久后,西域部分民眾請求遷徙到中原生活,曹丕專門派出了使者去安撫慰勞。這之后,西域之路再次暢通,曹丕按漢制在西域設置戊己校尉以屯田。對于曹丕來說,西域既通、河西穩定,他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劉備和孫權。

三國鼎立時,西域認的是洛陽。本著“認廟不認神”的態度,他們尊曹魏為宗主國。西域的使臣對穿越長江、翻越秦嶺毫無興趣,因為洛陽有他們需要的所有中原的物產,尤其是絲綢,而蜀地的物產則是通過蜀身毒道傳向南亞的天竺國。西域使者根本不知道中國有多大,更不了解當時中原的局勢。

但這并不代表在長江流域的東吳沒有西域人。當時,孫權手下有一個博士(1)叫支謙,他的爺爺法度是大月氏人,漢靈帝時率同族數百人歸漢,以支為姓,被安置在洛陽。東漢末年,這批來自大月氏的佛教信徒為躲兵亂,跨過長江到達吳地。

支謙的生卒不詳,長得黑瘦細高,與中原人不同的是眼睛大、眼白多、黃眼珠。在洛陽,他自幼學習漢家經典。也許由于他周圍有眾多來自不同方向的種群,所以支謙通六種語言,到東吳后成為孫權的太子孫登的老師。大月氏人信仰佛教,支謙自幼在這種環境下成長,更喜好佛經,后來便隱居穹隆山當了和尚。與支謙一起到東吳的還有很多支姓大月氏人,其中有名的就有支謙的師傅支亮、師爺支讖(chèn),此三人并稱“三支”,當時就有“天下博知,不出三支”之說。支讖是第一位將大乘佛法翻譯成漢文的西域高僧。

我們今天可以從歷史的脈絡來推斷這批大月氏人來中國的原因及目的。

公元一世紀后,貴霜帝國的大月氏人為了便于佛教的傳播,做出重大的改變,開始用信仰調整信徒的生活方式。于是,一處處的佛塔和寺廟建了起來,成為固定的朝拜場所。有形的佛像,對于信徒“如何成佛”理念的指導更加現實具體,向寺廟敬香、捐助可以得到佛的保佑,請樂手、戲子以舉辦廟會是更快捷的一種途徑。

當佛教思想跨越帕米爾向東方傳播時,佛教也成為商業成功的關鍵因素,甚至大月氏的統治者鼓勵子民經貿易促信仰,向東方挺進。

法度晚于支讖到達中國。法度是帶著一個團隊的商旅來到洛陽的,那里有座白馬寺,法度這一族應當居住在白馬寺附近,與高僧支讖是他鄉故知。

我們也可以推測出法度這個商旅團隊是從哪里進入中原的。大月氏人在被匈奴驅逐到中亞前,故地處于河西走廊西部。他們當年就用玉石同中原貿易,形成了遠早于絲綢之路的玉石之路,相關信息在我的上一本書《西域四百年:漢匈爭奪戰》中已詳述。

傳統貿易的利潤,大月氏人心知肚明。越過帕米爾之后,大月氏人南行至于闐。這里有安全的居住環境和奉佛居士無償的奉獻,更重要的是這里有大月氏人需要的商品——昆侖之玉。在于闐人眼中,玉籽就是河床里漂亮的水洗石。他們不知道,這東西一旦帶入中原,就將成為無價之寶。華夏文明早就將“玉”人格化,認為玉代表了“溫潤澤仁”的君子之風。大月氏人用帶來的商品與于闐人交換玉籽,一粒上等的玉籽就可以在中原換得一匹上等的絲綢,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這個商隊出于闐、過鄯善、越瀚海、進玉門、穿河西,沿黃河到達洛陽后,所帶的玉籽已身價萬倍,極易讓大月氏人發家。于是,行商變坐商,東都洛陽的繁華使這些人在此定居。東漢末年,洛陽白馬寺周邊一定有一個交易玉石與絲綢的龐大集市。

按中原禮制,外來人如果定居,必須按“編戶齊民”形式成為繳納稅賦的民戶,也就是取得了“中國籍”。定居下來,他們就可以大量購買田產。東漢不限制商業活動,作為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洛陽有大量的西域胡商。張衡的《東京賦》中記錄,北面的丁零(古族名,漢代分布于今貝加爾湖以南地區)人、南方的越裳(古部落名,一說位于今越南中北部)人、西部的大秦(羅馬帝國及其周邊地區)人、東部的樂浪(群名,治今朝鮮平壤市南)人等,云集洛陽,多種語言混雜。這種環境讓出生于洛陽的支謙通六種語言。也因富足的生活,他受到了良好教育。

劉備托孤之年,支謙等人繼前輩之志開始翻譯佛經,“三支”成為東漢末年至三國時期著名的佛經翻譯家。由于學貫中西,支謙在前輩的基礎上以老子的“無為”思想為哲學基礎,翻譯的佛經文辭優美,中原人極易接受,邁出了佛經翻譯中國化的重要一步。佛學最初傳入中原,依附了道家,被中原人混同為方術,但是進入中原定居的大月氏人中仍舊保持其正統的特點,“三支”的翻譯更符合精準的佛學本義。百年之后的鳩摩羅什翻譯《維摩詰經》時,大篇幅地引用了支謙原來的譯本。

在中原地區群雄割據、戰亂紛飛的年代,西域諸國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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