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語是在收到那封私信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正坐在學校圖書館的一角，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書頁上，她刷開后臺私信，看到那行字：

你猜得沒錯，我就是L。

短短八個字，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一池水，濺起漫無邊際的回音。

她本以為L.會一直藏在暗處，繼續留下只言片語，而不會真的主動現身。她有想過他是誰，但從未認真想過會揭曉。

她指尖有些發涼，立刻點開了完整消息。

我本不想說，但你一直在寫，寫得太真了。我覺得再不回應，像是在偷看你，不夠坦白。我沒有盜你的稿，那本合刊里那篇文章，是我從你過去投稿的原文中編輯部調庫時看到的，我只是……喜歡得過頭了。

清語一下子倒吸一口氣。

我當時是實習助理，臨時負責選編。我從備份庫里看到你那篇稿子，一開始只是讀，然后……我擅自修了一點標題和末尾，匿名投稿了進編輯部內部合刊練習冊。它本不該出版，只是內部傳閱，后來不知怎么，被錯送進了公開刊印名單。

我沒有署你名字，是因為我不知道是誰寫的——我們看的是無名原稿，我只是留下了L.C.這個縮寫，因為我記得原稿文件名是LinChingYu_2022

清語感覺自己腦袋在發脹，眼前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投稿文件夾、投過卻從未回應的郵箱、那個沒有歸屬的“漂流的星”。

我知道這很可怕，也很不負責任。我沒想過你會發現，更沒想到你會一直寫，還開了專欄。我看你第一篇文章時差點哭出來，那是我弄錯一切之后第一次被原作者‘原諒’。你沒有罵人，沒有斥責，只是繼續寫，我……一直在看。對不起。

她沒有立刻回復。

她關掉消息界面，呆坐了一會兒。

從憤怒、震驚到平靜，這個過程只用了十幾分鐘。她不是沒有怨，但她心里那團火，沒有如想象中那樣燃燒得撕裂，而是慢慢地沉下去了，像是知道了謎底后的輕微塌陷。

她回憶起那篇文章第一次上線的樣子，標題她改過兩次，末尾那句“寫給那個聽見我說話的人”，其實最早寫的是“給我爸”。她怕太私人，就換成了那個更模糊的版本。

她沒想到——正是這個模糊的版本，被另一個陌生人完整看見了。

那天下午，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白日夢書房。

周臨川正坐在角落讀《知更鳥殺人事件》，她走過去，一句話沒說，直接把手機遞給他。

他看了看，讀完那段私信，沒有評論，只是輕輕問了一句：“你想見他嗎？”

清語怔了怔。

“他說他還在雜志社做內容校對，應該還在BJ，”周臨川語氣溫淡，“見與不見都行。但你如果想說點什么，也許可以面對面?！?

清語沉默了很久，然后說：“我不是想見他。我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很努力地……聽懂了別人?！?

她回到家，重新打開電腦，開始寫一封回信。

她沒有追問那篇稿的去向，也沒有責問為何當初可以“擅改”別人的作品。她只是講了她發現那篇合刊那天的心情，講了父親去世后她寫作的初衷，還講了她第一次知道——被讀者看見的感覺，比被編輯發表更重要。

她的回信以一段文字結尾：

“你那晚說，‘如果世界不回信，我們就回信給彼此?！?

那現在，我回了。

不因為原諒，是因為——我終于相信，有些人是真的在聽。”

她按下發送。

頭一回，她不再害怕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