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捏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邊緣的紙毛刺得指腹發麻。

油墨的腥氣混著走廊消毒水味鉆進鼻腔，像劣質香水里摻了酒精，嗆得人發悶。

林野站在訓練室門口，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門內鍵盤噼啪的敲擊聲里，江濤的笑罵聲像淬毒的針，精準刺破深夜殘留的最后一絲平靜。

他把紙條疊成四四方方的小塊塞進褲兜，布料摩擦著掌心那道未愈的傷疤，細微的刺痛順著神經爬上來。

“喲，網吧大神還知道來訓練？”江濤的聲音隔著兩排機位飄過來，他斜睨著林野身上嶄新的訓練服，袖口隊徽還沒熨平，邊角倔強地翹著，“今天可得好好表現，別拖累我們掉分。畢竟你這機會來得不容易，別自己作沒了。”

林野沒接話，徑直坐到機位前。

開機鍵按下的瞬間，屏幕反光里映出江濤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比昨天食堂里的嘲諷更扎眼，像含著冰碴子的刀。

他摸出鼠標，發現昨晚加練時的汗漬還殘留在鼠標墊邊緣，洇出一圈深色的印子，像塊沒擦干凈的污漬。

訓練賽 BP階段，雙方 ban選進行到最后一輪，江濤突然秒鎖輔助奶媽，在隊伍頻道敲字：“今天練新套路，中單奶媽保 AD，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你瘋了？”張揚的質問幾乎是瞬間彈出來，黑色指甲油敲得回車鍵砰砰響，“奶媽走中就是送，你想拉著我們一起掉分？”

“怕什么？”江濤發了個攤手表情，后面跟著個嘲諷的笑臉，“有我們的網吧大神輔助呢，他那么厲害，肯定能帶飛。”

林野的鼠標懸在錘石頭像上，指尖涼得像剛從冰水里撈出來。

他想起紙條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喉結上下滾了滾，最終選定機器人。

加載界面彈出的瞬間，江濤奶媽頭像旁那個勝率不足三成的標識，像個刺眼的笑話。

游戲開始三分鐘，江濤的奶媽就杵在中路塔下不動，像尊被遺忘的石像，眼睜睜看著對方中單清掉第一波兵，經驗條被拉開明顯一截。

五分鐘，對方中單殘血回撤，他突然閃現越塔追擊，被防御塔激光掃射打死的瞬間，在隊伍頻道打字：“林野你怎么不跟過來？這波要是你在，肯定能殺。”

打野陳默把鼠標往桌上一摔，悶響震得耳機線都在晃：“江濤你搞什么？不想打就直說，別在這惡心人。”

“練套路嘛，哪有不失誤的。”江濤的聲音帶著漫不經心的笑，下一秒卻操縱奶媽徑直沖進對方野區，果不其然被蹲守在紅 buff旁的打野抓住擊殺。

死亡回放里，他連閃現都沒交，像故意送人頭。

十五分鐘，對方已經順理成章破了中路二塔。江濤的死亡次數定格在 7次，戰績 0-7-1，評分低到谷底，卻在語音里扯著嗓子吼：“林野你會不會游走？視野做成這樣，跟沒做有什么區別？我怎么敢壓線？輸了都賴你！”

林野盯著屏幕上奶媽慢悠悠踱來踱去的步伐，像只悠閑的鴨子，突然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走廊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一盞盞亮起，慘白的光線落在光溜溜的地磚上，映出他被拉長的影子。

剛拐過訓練室盡頭的拐角，兩道刻意壓低的對話聲就像蛇一樣鉆進耳朵。

“……錢帶來了？”是江濤的聲音，沒了訓練室里的囂張，反倒帶著小心翼翼的諂媚。

“濤哥辦事，還能差了？”另一個聲音陌生中帶著熟稔，尾音微微上翹，裹著揮之不去的痞氣。

林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貼著墻根迅速縮到消防栓后面，冰冷的金屬外殼硌得后背生疼。

眼角余光瞥見江濤背對著他，肩膀微微聳起，對面站著個穿花襯衫的男人，領口敞著兩顆扣子，露出里面的金鏈子，袖口卷到胳膊肘，半截青龍紋身赫然在目——和老鼠身邊那個跟班的紋身一模一樣，連龍爪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男人從褲兜掏出個牛皮信封，拍在江濤手心里，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按說好的，輸三場訓練賽，別出岔子。”

“知道知道，你放心。”江濤的聲音發飄，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保證讓那小子……”

后面的話被穿堂風吹散，像撕碎的紙片。

林野屏住呼吸，感覺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他看著江濤把信封小心翼翼揣進訓練服內袋，那里瞬間鼓起個明顯的弧度，然后轉身快步往訓練室走。

花襯衫男人叼著煙，慢悠悠拐進另一條走廊，皮鞋踩在地上的“嗒嗒”聲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樓梯口。

回到訓練室時，基地爆炸的動畫剛結束，灰色的“失敗”二字格外刺眼。

江濤正對著張揚手舞足蹈地嚷嚷：“看見沒？沒我中路 carry就是不行，這輔助視野爛得像篩子，能贏才怪。”

林野摘下耳機，耳機線在指尖繞了兩圈，然后徑直走出訓練室。

趙峰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暖黃的光線從門縫漏出來，他在門上敲了三下，聽見里面傳來一聲“進”。

趙峰正對著電腦看去年的比賽錄像，屏幕上的輔助錘石在關鍵團戰勾空了那一鉤，錯失翻盤機會的瞬間，連解說的嘆息都清晰可聞。

林野反手帶上門，把那張被體溫焐熱的紙條拍在桌上：“江濤和人交易，剛才在走廊……我親眼看見了。”

趙峰的目光從屏幕移開，落在紙條上，又緩緩抬到他臉上，指尖在桌面輕輕敲著，規律的“篤篤”聲像在計數：“看清楚是誰了？”

“穿花襯衫，脖子上有金鏈子，胳膊上有青龍紋身。”林野頓了頓，想起巷口那幾個囂張的身影，“和之前堵我的人很像，應該是一伙的。”

趙峰的手突然按住手腕，拇指來回摩挲著那道疤痕，眼神一點點暗下去，像被烏云遮住的月亮：“知道了。”他拿起紙條，對折兩次塞進抽屜深處，“沒有證據前不要聲張，繼續盯著他，有情況隨時告訴我。”

“可訓練賽……”林野還想說什么，卻被趙峰打斷。

“按正常流程打。”趙峰關掉錄像，屏幕瞬間暗下來，“他想演，就讓他演。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

林野走出辦公室時，訓練室里又開了一局。

江濤選了中單亞索，正哼著跑調的歌買裝備，臉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林野看著他內袋鼓鼓囊囊的輪廓，突然明白那張紙條不是結束，只是開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的漣漪還在后面。

走廊聲控燈突然滅了，黑暗瞬間涌來，他摸了摸褲兜里的紙條殘角，邊緣依舊粗糙。

原來職業戰隊的訓練室，這看似光鮮亮麗的地方，比烈火網吧的后巷藏著更多見不得光的東西，像潮濕角落里滋生的霉菌，悄無聲息地蔓延。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拍打玻璃，“啪嗒啪嗒”的聲響像有人在外面窺探。

林野深吸一口氣，推開訓練室的門——他得先贏下眼前的游戲，站穩腳跟，才能有機會查清藏在暗處的那些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