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室的日光燈管持續發出“嗡嗡“低鳴，像無數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飛蟲振翅，聲浪在空曠房間里盤旋沖撞，鉆進林野耳朵時，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墻上時鐘精準指向七點，秒針每一次跳動都帶著清脆的“咔噠“聲，重重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這是加練開始的信號。

白天的畫面仍在腦海里翻涌：食堂里江濤的限量款白球鞋碾過包子時，油漬在鞋面上暈開的丑陋痕跡；訓練室里張揚摔耳機的瞬間，唾沫星子濺在鍵盤縫隙里的惡心模樣；還有隊友們那些含著嘲諷的竊竊私語，像細針一樣扎進骨髓。

林野握著鼠標的手控制不住發顫，指腹老繭摩擦鼠標墊的“沙沙“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先練一百次 Q?！摆w峰將一杯冷水擱在桌角，玻璃杯壁的水珠順著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洇出圈狀水痕，像正在融化的云。“用錘石，勾移動假人，難度調到最高?！?

林野點開自定義模式，屏幕亮起的瞬間，錘石正提著幽藍燈籠站在泉水中央，鎖鏈在掌心晃晃悠悠轉動，鐵鉤上的鐵銹紋路清晰如刻，仿佛能觸到歲月的粗糙質感。

他深吸一口氣甩出死亡判決，鎖鏈卻擦著假人衣角飛過，撞在墻上碎成金芒，像捏碎的星星撒了滿屏。

“呵?！耙宦曌猿皬暮韲禎L出，尾音裹著白天未散的委屈，像極了訓練室里那些毫不掩飾的冷笑，尖銳得讓胸口發悶。

第二個鉤子偏得更離譜，徑直扎進野區河道蟹巢穴，驚得那只硬殼生物瞬間縮成球。

趙峰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橡膠鞋底蹭過地板的輕響，卻像踩在林野后頸上——他猛地屏住呼吸，渾身肌肉繃緊如弦。

“在想食堂的粥，還是 AD的罵聲？“趙峰的聲音裹著訓練室的冷氣，精準落在耳后，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像冰錐要鉆進顱骨。

林野肩膀猛地一縮，還沒來得及回頭，兜頭就潑來一陣冷水。

冰珠順著額角滑進衣領，激得他渾身寒顫，后頸汗毛根根倒豎。

寒意從皮膚滲進骨髓，卻奇異地澆滅了心底翻涌的火氣。

“職業選手的腦子里，只能有游戲。“趙峰捏扁空紙杯，塑料褶皺聲刺耳如裂帛，“要么現在滾回網吧繼續代練，要么把那些破事從腦子里徹底清空。“

冷水浸透的 T恤緊貼后背，涼得刺骨。

林野抹掉臉上的水珠，睫毛上的水滴滴在鍵盤，暈開一小片濕痕。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握鼠標——這次指尖穩如釘死，連掌心舊傷都忘了疼，心里只剩游戲界面的光影。

死亡判決劃破空氣的銳響在訓練室回蕩，像鐵鏈拖過水泥地。

第七次擦過假人，第十三次勾中卻未能拉扯，到第二十八次時，鎖鏈終于精準纏住假人脖頸，將那團藍影狠狠拽到身前，鐵鉤倒刺清晰嵌進光影里。

“速度太慢。“趙峰的聲音從斜后方傳來，聽不出情緒的陳述，卻讓林野的專注度驟然提升。

他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不曾停歇，鉤子甩出的頻率越來越快，角度愈發刁鉆——有時是預判走位的提前勾，鐵鉤破空帶著呼嘯；有時是借墻反彈的折射勾，鎖鏈撞壁的回聲都藏著算計。

當第一百次鉤子穩穩命中時，他才發現手心的汗已把鼠標墊浸出深色印記，那道舊血跡在潮氣里泛出淡紅，像在無聲訴說過往。

“還行?！摆w峰突然將功能飲料擱在旁邊，拉環已撬開，細微氣泡正不斷往上冒，帶著鮮活氣?！靶菹⑽宸昼?，復盤白天的訓練賽。“

林野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氣泡在喉嚨炸開，檸檬澀味直沖鼻腔，讓昏沉的腦袋一清。

趙峰拖過椅子坐在旁邊，金屬椅腿擦過地板的銳響刺得耳膜發疼。

他調出比賽錄像，鼠標在屏幕點出密密麻麻紅圈：“這里插眼太靠外，跟給對方報點沒區別，被排了都不知道?！?

指尖劃過小龍坑，那里還留著被開團的痕跡：“開團前三十秒就該做視野，你晚了五秒，差點被包夾。職業賽場，一秒就能定勝負?！?

林野的視線落在趙峰手腕，那道疤痕在屏幕光下泛著淡粉，邊緣凸起像串未串的珠子，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突然想起訓練室墻上的照片——舉著獎杯的年輕趙峰意氣風發，忍不住問：“你當年......也是輔助？“

趙峰的鼠標頓了頓，光標微微發顫。

他沉默半秒，調出加密文件夾，輸了三次密碼才打開。

里面是泛黃的筆記本掃描件，紙頁邊緣卷著毛邊，某頁用藍黑鋼筆寫著：“輔助是戰場的眼睛，不是 AD的尾巴?！?

下面壓著張合影，五人穿著紅色隊服站在領獎臺，其中一人的臉被黑筆涂掉，油墨透了紙背，透著說不出的復雜。

“我當年比你犟。“趙峰合上文件夾，指尖懸在鍵盤上，像在觸碰回憶，“總覺得隊友跟不上思路，結果......“話音頓住，喉結滾了滾，轉而指著屏幕，“你視野有天賦，但太獨。輔助要讓隊友看見該看的，不是自己點亮全圖就夠，團隊協作才是根本?！?

林野點頭時，眼角余光瞥見窗外閃過黑影，快如夜貓竄過墻頭。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只有老城區昏黃的路燈，在墻上投下晃動的樹影，像有人在外擺手，又像錯覺。

加練結束時，時鐘指向十一點，秒針聲已模糊。

趙峰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連帽衫蹭過椅背上的外套，到門口又停下：“明天去蘇主管那領訓練服，既然是二隊的人，就得有團隊歸屬感?！?

林野握著溫熱的飲料瓶，手心暖意漸次蔓延。

他望著趙峰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連帽衫下擺掃過垃圾桶的輕響，在寂靜中蕩開漣漪。

訓練室只剩他一人，屏幕還停在復盤界面，那些紅圈像星星閃爍，照亮磨破的袖口，也照亮心里的方向。

他突然懂了趙峰的意思——輔助不是孤零零的鉤子，是要和隊友織成一張網。

每個人都是網眼的繩，少了誰都不完整，唯有齊心協力，才能在賽場站穩腳跟。

林野關掉電腦起身，椅子腿拖過地板的長音劃破寧靜。

準備離開時，眼角余光瞥見門縫卡著東西。彎腰撿起才發現是張折疊紙條，邊緣已被踩得發皺。展開的瞬間，歪扭字跡刺入眼簾：“二隊中單收了別人的錢“。

未干的墨跡在指尖洇出灰痕，帶著詭異氣息，讓林野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