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巷口磚縫時，林野攥著那張被汗浸透的身份證站在涅槃電競館門口。

褲兜里的舊鼠標墊硌著大腿，發硬的布料裹著那道發黑的血痕，像塊沒長好的痂。

趙峰說的“九點“剛過三分鐘，鐵門“咔噠“一聲彈開，蘇主管抱著文件夾出來，掃他的眼神比冰鎮可樂還冷。

“跟我來，二隊在食堂吃早餐。“她的高跟鞋敲在走廊地磚上，回聲里都帶著冰碴子，“規矩都記牢：訓練期禁外賣，禁私自外出，禁......“

“知道了。“林野打斷她的話，聲音比想象中穩。

褲兜突然震動，老鼠的短信像條毒蛇鉆進來：“八點了，烈火網吧等你。“他按滅屏幕的瞬間，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舊傷——那里昨天剛結好的痂又裂開了。

食堂的不銹鋼餐盤碰撞聲像碎玻璃碴，扎得人耳膜發疼。

林野端著半碗小米粥和兩個肉包，剛要往角落的空位挪，后腰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哐當——“

餐盤脫手砸在地上，粥汁濺到米白色訓練褲上，洇出片黏膩的黃漬。

二隊中單江濤收回撞人的胳膊，嘴角噙著笑，身后兩個隊友發出低低的哄笑。

“不好意思啊，沒看見。“江濤居高臨下地瞥著地上的狼藉，白球鞋碾過滾落的肉包，鞋跟在油乎乎的饅頭上壓出個坑，“畢竟有些人從網吧來的，走路都沒聲音。“

林野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粥的熱氣混著肉包的油香在鼻尖縈繞，屈辱感像藤蔓纏上喉嚨。

他想起趙峰昨晚的話：“職業隊不止看操作，更看腦子。“

“沒事。“他彎腰去撿餐盤，聲音悶在胸腔里發顫。

江濤突然抬腳踩住餐盤邊緣，鞋跟碾得鐵皮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撿什么？這種臟東西，就該待在地上。“

周圍的笑聲更響了。

林野盯著江濤那雙限量款球鞋，突然想起烈火網吧滿地的煙頭——原來職業隊的地板，也能被這種人踩出同樣的齷齪。

他猛地抽回手，轉身走向打飯窗口，后背的視線像針一樣扎過來，密密麻麻的。

重新打了份早餐回到訓練室時，隊友們已經開了機器。

AD選手張揚瞥了眼他褲腿的污漬，嗤笑一聲：“穿成這樣來訓練？不知道的以為是來收垃圾的。“

林野沒接話，徑直坐到自己的機位前。

顯示器還殘留著上個人的登錄記錄，ID是“涅槃二隊-輔助“，像個嘲諷的標簽貼在屏幕上。

他點開訓練室電腦里存著的二隊比賽錄像，進度條停留在上周輸給省隊的那場——視野得分比對方低了三分之一，每個死亡點都標著刺眼的紅框，像未愈合的傷口。

訓練賽 BP階段，林野的手指懸在錘石頭像上：“對面打野喜歡反蹲，我們一級......“

“你算老幾？“張揚打斷他，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得鍵盤噼啪響，“輔助就該跟緊 AD，少在這指點江山。“

江濤敲著鍵盤冷笑：“網吧大神的戰術，我們可學不來。“

林野的指尖在鍵盤上頓了頓，最終鎖下機器人。

鼠標劃過屏幕時，他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洗褪色的運動服，磨破的袖口，和周圍統一訓練服的隊友格格不入，像株錯栽進花園的野草。

游戲開始后，張揚果然像脫韁的野馬。

林野插在河道的真眼剛亮起信號，AD已經帶著兵線壓到對方塔下，嘴里還哼著跑調的歌。

“回撤，對面輔助不見了。“林野的提醒剛落，屏幕上突然跳出對方打野的頭像，挖掘機的鉆頭刺破地面，帶著死亡的嗡鳴。

張揚的閃現交慢了半秒，被鉤子精準命中。

死亡倒計時的讀秒聲里，他的怒吼炸響在訓練室：“林野你他媽眼瞎？不知道過來擋技能？“

打野敲了敲桌子，指關節泛白：“輔助游走不跟 AD，搞什么？“

上單頭也沒回，鼠標點得飛快：“趕緊投了重開吧，浪費時間。“

林野沒說話。

他操控機器人穿過河道，在對方紅區入口插下真眼，恰好照出躲在草叢里的輔助。

手指在鍵盤上翻飛，視野得分像爬樓梯似的往上跳——28，35，42......每插下一個眼，就像在心里壘起一塊磚，堵住那些嘲諷的聲音。

十五分鐘時，對方試圖開大龍。

林野的機器人突然從三角草沖出，鉤子穿過龍坑墻壁，精準勾中正在打龍的打野。

鐵鏈繃緊的瞬間，他仿佛聽見老鼠在巷口的威脅聲，聽見江濤踩碎肉包的悶響。

“漂亮！“裁判忍不住出聲。

可隊友們像是沒聽見，依舊各打各的。

林野卻像進入了某種狀態，耳機里的嘈雜消失了，只剩下心跳和鼠標點擊的重合聲。

他繞后插眼，隔墻扔燈籠，甚至算準對方輔助的閃現 CD，用 E技能把人推回己方防御塔——那瞬間的操作，像極了趙峰當年的風格。

游戲結束時，林野的視野得分定格在 98，比對方輔助高出整整 60分。

張揚摔了耳機，線繩在桌面彈了彈：“視野高有屁用？能贏嗎？“

林野沒理他，默默保存了比賽錄像。

屏幕右下角彈出趙峰的消息：“來我辦公室。“

辦公室的燈光比訓練室暗些，趙峰指著屏幕上的數據：“知道為什么贏不了嗎？“

林野低頭：“隊友不配合。“

“不對。“趙峰調出他的游走路線圖，紅筆圈出三個時間點，“你的視野布得很好，但時機錯了。

AD壓線時你該去做河道視野，而不是鉆進對方野區。“他頓了頓，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疤痕，“晚上七點來加練，我陪你。“

林野走出辦公室時，訓練室的爭吵聲還在繼續。

江濤的聲音格外刺耳，像玻璃劃在金屬上：“某些人還是回網吧代練吧，別在這占位置。“

他攥了攥手心，那里還留著鼠標墊的壓痕。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訓練室的燈光亮得刺眼，像片沒有溫度的海。

林野點開剛才保存的錄像，進度條緩緩移動。

他知道，要在這片海里游下去，光靠力氣不夠，得學會在冷意里找到屬于自己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