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涅槃電競館的鐵門鍍成橘紅色時，林野的手心還在冒汗。

趙峰那句“明天九點來報道”像塊烙鐵，燙得他指尖發麻，腳下的拖鞋在青石板上蹭出“沙沙”聲，每一步都踩著不真實的眩暈。

巷口的梧桐樹影被拉得老長，就在他要拐出巷子的瞬間，三個影子突然從垃圾桶后竄出來，像三只攔路的野狗。

“喲，這不是新晉職業選手嗎？”尖細的嗓音裹著劣質煙味砸過來，嘲諷的尾音在空氣里打著旋。

林野猛地頓步，后頸汗毛根根倒豎。

說話的是老鼠，烈火網吧出了名的混混，半截黃毛歪在腦殼上，手里轉著部屏幕裂成蛛網的破手機。

他身后兩個跟班堵死了巷口，胳膊上的劣質紋身油光锃亮——一個紋著歪扭的“虎”字，一個爬著條掉色的青龍，看著就像廉價貼紙。

“有事？”林野往旁挪了半步，后背抵住冰涼的磚墻，墻縫里的潮氣鉆進衣領，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老鼠嗤笑一聲，突然把手機狠狠懟到他眼前。

屏幕亮度調到最大，刺得林野瞇起眼——代練平臺的聊天記錄截圖上，“野”的 ID赫然在列，時間戳停在昨天下午三點十七分，正是被王胖子薅住后頸的那局。

“青銅局代練，一局掙五塊，夠辛苦啊?！崩鲜笥命S黑的指甲刮著屏幕，留下幾道白印，“你說，把這發給涅槃的人——那個兇巴巴的女主管，還有那個戴帽衫的，他們還會要你不？”

林野的呼吸卡了半拍，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嚨。

蘇主管撇到天上的嘴角、試訓隊友翻的白眼在眼前閃回，喉結滾了滾，干澀的嗓子里擠出幾個字：“你想干什么？”

“簡單?！崩鲜笸鶋ι弦豢?，抖著二郎腿，帆布鞋底沾著塊黑泥。

他伸出三根手指，指甲縫里全是污垢：“以后你的代練生意，抽三成。哦不對，”他突然拍了下腦門，咧開嘴露出顆黑牙，“現在是職業選手了，保護費得按新價算——五成?！?

“不可能。”林野攥緊拳頭，掌心的舊傷被捏得發疼，昨天被王胖子逼出來的血痕像條小蛇在皮膚下游動。

“不可能？”老鼠突然逼近，唾沫星子噴在林野臉上，帶著股餿味，“你以為進了電競館就飛黃騰達了？職業戰隊最恨代練！這截圖發出去，不光涅槃不要你，全聯盟都會把你拉黑，這輩子別想碰賽場的邊兒！”

跟班們哄笑起來，紋“虎”字的踹了腳鐵皮垃圾桶，“哐當”一聲震得巷口發顫，驚飛了墻頭上的麻雀。

林野盯著老鼠手里的手機，屏幕反光晃得眼睛發酸。

突然想起趙峰腕上的疤痕，那道淡粉色印記在試訓室燈光下泛著的詭異光澤，比老鼠的威脅更刺眼，也更燙人。

他猛地推開老鼠的胳膊——那胳膊像截肥膩的香腸，林野的聲音發緊卻帶著狠勁：“滾?！?

老鼠被推得趔趄后退，臉色瞬間沉得像潑了臟水：“行，有種?！?

他用冰涼的指尖戳了戳林野的臉，“給你一晚上想清楚。明早八點，烈火網吧等你答復。別?；?，你家在哪，我門兒清?！?

三個影子消失在巷口拐角時，林野才發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運動服黏在身上像層濕抹布。

他摸出兜里的舊手機，屏幕裂著蛛網紋，邊緣還缺了個角。

解鎖后停在微信界面，趙峰的消息亮著：“明早九點，帶身份證，門口等你?！?

巷口的風卷著枯葉滾過腳邊，像在嘲笑他的狼狽。

林野踢了踢腳下的石子，石子彈到墻上又滾回來，落在他的拖鞋邊。

回到烈火網吧時，王胖子正趴在吧臺上打盹，口水順著肥下巴流下來，在柜臺上積了個小水洼。

林野沒理他，徑直走到老位置，那臺鍵盤塌陷的機器還開著，屏幕保護程序是跳動的貪吃蛇。

開機鍵按下去的瞬間，手機震了震——老鼠發來張截圖，代練平臺的訂單記錄密密麻麻，綠色條目從去年冬天排到現在，像條盤踞的毒蛇。

他咬了咬牙，后槽牙酸得發疼。

點開游戲客戶端，登錄音樂刺得耳朵疼。

鼠標指針在英雄池里晃了圈，掠過盲僧、錘石，最終停在機器人頭像上。

這個趙峰當年的招牌英雄，照片里舉著鐵拳，鉤子準得能勾住對手的心跳。

“玩輔助的練機器人？”鄰座黃毛湊過來，嚼著口香糖，“想走趙峰的老路？可惜人家拿過冠軍，你頂多算個網吧代練。”

林野沒應聲，指尖在鼠標墊上蹭了蹭。

加載界面里，機器人的鐵拳閃著冷光，關節處的金屬紋路清晰可見。

他想起趙峰試訓時站在身后說的話：“輔助的鉤子，不光要勾人，更要勾在對手的猶豫上?！?

這局打得很慢。

林野沒像代練時那樣追求極限操作，反而學著趙峰的風格，把視野插成密網。

大龍坑旁的真眼、三角草的掃描，甚至對方紅 buff后的夾縫里，都藏著他布的視野，像撒在暗處的陷阱。

四十分鐘時，對方在高地開團。

AD被秒的瞬間，林野心跳漏了一拍，仿佛又回到被老鼠堵住的巷口。

他操縱機器人突然閃現過墻，鉤子穿過混亂的人群，像道銀色閃電，精準勾中對方落單的 C位。

“漂亮！”黃毛拍了下桌子，口香糖差點飛出來。

林野的指尖懸在 R鍵上，屏幕里被拽過來的 C位，扭動的身影突然和老鼠的嘴臉重合。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大招將其沉默，電流滋滋作響時，把燈籠穩穩扔給殘血隊友。

基地爆炸的提示音響起時，天邊已泛魚肚白，淡青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影。

結算界面里，機器人評分只有 6.7，但視野得分是全場最高，紅色的“S+”格外扎眼。

林野盯著“勝利”兩個字，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發顫。

他摸出手機，在裂屏上劃掉老鼠的對話框，點開趙峰的微信，指尖懸了半天，敲了兩個字：“好的?！?

陽光透過網吧油膩的窗戶照進來，在鍵盤上投下光斑，落在他磨破的袖口上。

那些代練記錄、老鼠的威脅，像鍵盤上的灰塵，吹一吹總會散的。

他關掉電腦，起身時胳膊肘碰掉了桌角的鼠標墊。

撿起來的瞬間，看到上面的血跡已發黑，在磨損的布面上凝成深色印記，像塊歪扭的勛章。

明天，該去報道了。

林野把鼠標墊塞進兜里，轉身走出網吧，清晨的風灌進衣領，帶著股清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