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訓室的空調風像冰錐扎在后頸，林野攥著鼠標的指縫里全是汗，順著羅技 G502的溝壑往下淌。

十二臺電腦拼成的方桌中央，裁判調試計時器的聲響格外刺耳，熒光綠的數字在他視網膜上跳得心煩——00:03:21。

“替補輔助位，林野是吧？”旁邊戴黑框眼鏡的男生嗤笑一聲，機械鍵盤敲得噼啪響，“別拖后腿，我們這組可是沖首勝的，輸了算你的?！?

林野喉結滾了滾沒接話。

屏幕右下角的隊友 ID齊刷刷頂著“涅槃青訓-”前綴，只有自己的 ID光禿禿的一個“野”字，像被丟進天鵝群的灰鴨。

蘇主管抱臂站在身后，細高跟在地板上碾出“咔嗒”聲，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繃緊的神經上。

“禁用階段開始。”裁判的聲音剛落，林野的鼠標突然卡了半拍。

周圍試訓生的目光全黏在他屏幕上，有挑眉看戲的，有撇嘴冷笑的，還有人對著他的拖鞋偷偷拍照。

指尖不受控地發顫，他錯把右鍵當左鍵，想 ban的機器人直接滑進了備選池。

“呵?！碧K主管的冷笑從頭頂砸下來，“連 ban選界面都認不全，還想穿拖鞋打職業？”

趙峰站在斜后方的陰影里，沒說話。

但林野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探照燈掃過他僵硬的脊背，帶著某種掂量的重量。

最終鎖定英雄的瞬間，他咬碎了后槽牙選了錘石。

這個英雄的鎖鏈能勾住希望，也能勾空所有，就像他現在懸在半空的命運。

加載界面彈出時，隊友聊天框立刻跳出行字：

“輔助別亂甩鉤子，勾不中不如掛機?！?

“一級團蹲草，敢走出草半步直接舉報?！?

林野的拇指蹭過空格鍵，那里還沾著今早肉包的油星，膩得讓人發慌。

“歡迎來到英雄聯盟?！?

系統提示音未落，五人抱團往河道草叢沖。

林野的錘石跟在 AD身后，燈籠在手里轉得像團火。

對面輔助機器人的鉤子紅光一閃——他條件反射甩出死亡判決，鎖鏈破空而去，卻“啪”地勾中了旁邊路過的近戰兵。

“操你媽的！”AD猛地拍了下桌子，閃現躲開機器人的鉤子，“你他媽是對面派來的臥底？”

打野男生嗤笑出聲：“果然是網吧出來的，鉤子專勾兵線，挺專業啊。”

林野的臉“騰”地燒起來，像被潑了桶開水。

眼角余光瞥見蘇主管掏出手機，鏡頭對著他的屏幕“咔嚓”一聲，嘴角撇得能掛起油瓶。

趙峰投在屏幕上的影子，正好罩住錘石手里的燈籠，沉甸甸的像塊石頭壓著。

接下來的十分鐘，林野像被捆住了手腳。

勾兵的失誤像根刺扎在太陽穴，每次甩鉤子都偏得離譜——要么擦著對面輔助的衣角飛過，要么直接勾進墻壁。

對面抓住機會瘋狂滾雪球，下路一塔被磨得只剩血皮，AD的三字經罵得越來越順溜。

“這種貨色趕緊換下去吧？”眼鏡男生轉頭沖蘇主管喊，“換個輔助我們還能打，跟他混純粹浪費時間！”

蘇主管剛要開口，趙峰突然從陰影里走出來：“繼續。”他的聲音不高，卻讓試訓室的嘈雜瞬間啞火。

林野的呼吸猛地滯住。

他余光瞥見趙峰的視線落在小地圖上——那里是他三分鐘前插在河道蟹處的真眼，此刻正亮著微弱的光，像枚藏在暗處的勛章。

游戲走到二十三分鐘，對面突然開大龍逼團。

納什男爵的咆哮震得耳機嗡嗡響，對面五人抱團壓進龍坑，我方 AD的血量已經被耗到三分之一。

“撤！這龍守不住！”打野急得破音。

AD的閃現早在追殘血時交了，此刻正貼著墻根狼狽后退。

就在這時，林野突然不抖了。

周圍的罵聲、鍵盤聲仿佛被按了靜音鍵，他眼里只剩下屏幕上跳動的技能 CD：自己的閃現還剩 12秒，E技能轉好需 5秒；對面 C位的閃現剛交過，大招還有 30秒冷卻。

“燈籠！接好！”他吼出聲的同時，鼠標已經拖到 AD腳邊。

錘石猛地向前閃現，穿過墻壁落在龍坑邊緣。

燈籠“哐當”一聲滾到 AD腳邊，幾乎同一秒，機器人的鉤子擦著他的衣角飛過去，帶起一陣虛擬的風。

“拉我！快拉我！”AD的聲音都劈了叉。

燈籠回收的瞬間，林野的 E技能“厄運鐘擺”橫掃而出。

時機卡得刁鉆至極——對面 C位剛交完位移，正好撞在鐘擺的推送軌跡上。

“砰！”

悶響過后，被推飛的 C位像斷線風箏，直直砸進龍坑，正撞在納什男爵的獠牙上。

男爵的攻擊瞬間轉向，原本要撕碎 AD的技能全落在了 C位身上，血條“唰”地掉了一半。

“漂亮！”裁判忍不住低呼出聲。

隊友趁勢反打，原本必輸的團戰被硬生生擰了過來。

林野盯著屏幕上跳出的“雙殺”提示，才發現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運動服，貼在身上涼颼颼的。

“不過是運氣好罷了?！碧K主管的聲音裹著冰碴子，“這種野路子操作，到了正規賽場……”

“他在開團前三十秒，把真眼插在了對方紅區入口?！壁w峰突然打斷她，指尖點向小地圖上那個不起眼的光點，“預判了對方打野的繞后路線，這叫運氣？”

林野愣了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剛才插真眼時，腦子里閃過的是昨天網吧遇到的挖掘機——同樣的刷野路線，同樣的繞后習慣。

試訓結束的提示音響起時，林野的手指還僵在鍵盤上。

結算界面彈出，輔助評分 7.8，不算頂尖，但最后那波操作的回放已經在試訓室的大屏幕上循環播放，每幀都在敲打著質疑的聲音。

“趙峰，你不會真要……”蘇主管的話卡在喉嚨里，被趙峰投來的眼神堵了回去。

林野坐在電競椅上，聽著隊友收拾外設的動靜，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手心的汗把鼠標墊浸出深色的印子，那上面的血跡仿佛又新鮮起來，紅得刺眼。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剛才錘石燈籠亮起的瞬間，他摸到了某種滾燙的東西——比網吧里的泡面香更烈，比代練到賬的提示音更讓人發抖，像團火順著血管燒遍全身。

趙峰走過來時，腳步聲很輕。

他的目光在屏幕殘留的戰術筆記上停了停，那里用馬克筆寫著：“輔助的價值從不在 KDA，在逆轉戰局的那一秒?！?

“等著。”趙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無意中碰到他汗濕的后頸，那點溫度像火種，瞬間燎遍全身。

林野點點頭，看著趙峰和蘇主管走進裁判室，門“咔噠”一聲合上，把所有懸而未決的猜測，都關在了里面。